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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对他的弟弟比对自己更为担心。他要求若阿娜重新给泰奥烧煮有益于健康的荷兰菜,泰奥已经吃了十年的饭馆伙食。
文森特明白,绘画比任何别的事情更能使他散心,只要他有可能全力以赴,那恐怕是最有效的药物了。病房里的人们没有办法把他们自己从慢性的死亡中拯救出来,他却有他的绘画,绘画将使他脱出避难所,成为一个健康的、幸福的人。
第六个星期末,佩降医生给了文森特一个小房间当工作室。房内墙上糊着绿灰色墙纸,还有两块海青色底、淡淡的玫瑰图案的窗帘。窗帘和一把沾满污垢斑点——活象一幅蒙蒂塞利的图画——装饰布的圈椅,是一个死去了的、比较富有的病友留下来的。从房间里看出去,是一片麦田的斜坡,一望无际。窗上安着结实的黑色栅栏。
文森特迅速地画下从窗口望见的景色。前景是一片麦田,被暴风雨摧毁得干干净净。界墙顺山坡而下,在一些橄榄树的灰色枝叶外,是茅舍和群山。
在画面的顶上,文森特放了一大块灰白的云彩,飘浮在青空中。
他在吃饭的时候回到病房,高高兴兴。他的力量没有消失。他又与大自然面对面了。对绘画的感情抓住了他,并且迫使他去创造。
精神病院现在无法致他于死地。他走在康复的大道上。几个月以后他就能出院。他将能回到巴黎和他的老朋友中去。生活又一次开始啦。他给泰奥写了一封激动的长信,要求颜料、画布、画笔和有趣的书籍。
第二天早晨,旭日东升,又黄又热。花园里的蝉发出刺耳的噪鸣,比蟋蟀的鸣叫声响十倍。文森特把画架拿出去,描绘松树、灌木和小径。他的病友走过来,从他的肩头上望着,保持着绝然的安静和尊敬。
“他们比阿尔的规矩人更有礼貌,”文森特喃喃自语。
那天傍晚,他去看佩隆医生。“我感到很好,医生,我希望你允许我到外面去画画。”
“不错,你看上去好多了,文森特。洗澡和镇静对你有好处。不过你感到这样快就出去不危险吗?”
“危险?晤,不。怎么啦?”
“假定你……发起来……在田野里……?”
文森特笑起来。“不会再发了,医生。我已经好了。我感到比我发病前还要好多呢。”
“不,文森特,我担心……”
“我请求你,医生。要是我能到我希望去的地方,画我爱画的东西,你没有看到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幸福呀?”
“哦,如果绘画就是你所需要的……”
因此,大门对文森特不关了。他背上画架,出去寻找图画。他在疯人院后面的山中消磨了许多个整天。圣雷米周围的丝柏开始占据了他的思想。他要把它们画出点名堂来,就象他的向日葵图画一样。使他感到惊奇的,是丝柏从来未被描绘得如他所见的那样。他发现在线条和比例上,它们就象埃及的方尖碑一样美丽;是阳光灿烂的风景中的飞溅四处的黑点。
阿尔岁月中的老习惯又恢复了。每天清晨日出的时候,他带着一幅空白的画布,迈着沉重的步子出去;每天日没的时候,看到空白的画布上抄录着大自然。如果他的力量和才干有所削弱的话,他亦无能觉察。他一天天感到更强壮、更敏感和更有信心。
既然现在他又成了自己命运的主人,他就不再担心精神病院的伙食了。
他津津有味地把饭食吃得精光,甚至连蟑螂汤也一滴不剩。他需要食物来补充他的工作力量。他现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完全能够控制自己。
他已经在精神病院里耽了三个月,发觉使他摆脱苦恼的丝柏主题,超出了他所受到的一切痛苦。树木高大坚实。低低的前景,长满荆棘和矮灌木丛。
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