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段
意思是:温都太太爱上老马啦。)
温都寡妇没言语,半恼半笑的瞪了她女儿一眼。
马威也劝过他父亲不用带小狗儿出去,因为他看见好几次:他父亲拉着狗在街上或是空地上转,一群孩子在后面跟着起哄:
“瞧这个老黄脸!瞧他的脸!又黄又肿!……”
一个没有门牙的黄毛孩子还过去揪马老先生的衣裳。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瘦孩子,抱起拿破仑就跑,成心叫老马先生追他。他一追,别的孩子全扯着脖子嚷:“看他的腿呀!看他的腿呀!和哈吧狗一样呀!”……“陶马!”——大概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瘦孩子叫陶马——“快呀!别叫他追上!”……“陶马!”一个尖嗓儿的小姑娘,头发差不多和脸一样红,喊:“好好抱着狗,别摔了它!”
英国的普通学校里教历史是不教中国事的。知道中国事的人只是到过中国做买卖的,传教的;这两种人对中国人自然没有好感,回国来说中国事儿,自然不会往好里说。又搭着中国不强,海军不成海军,陆军不成陆军,怎么不叫专以海陆军的好坏定文明程度高低的欧洲人看低了!再说,中国还没出一个惊动世界的科学家,文学家,探险家——甚至连在万国运动会下场的人材都没有,你想想,人家怎能看得起咱们!
马威劝了父亲,父亲不听。他(马老先生)积攒了好些洋烟画儿,想去贿赂那群小淘气儿;这么一来,小孩子们更闹得欢了。
“叫他k!叫他k!一叫他,他就给烟卷画儿!”……“陶马!抢他的狗哇!”……
在蓝加司特街的一所小红房子里,伊太太下了命令:请马家父子,温都母女,和她自己的哥哥吃饭。第一个说“得令”的,自然是伊牧师。伊夫人在家庭里的势力对于伊牧师是绝对的。她的儿女,(现在都长成人了)有时候还不能完全服从她。儿女是越大越难管,丈夫是越老越好管教;要不怎么西洋女子多数挑着老家伙嫁呢。
伊太太不但嘴里出命令,干脆的说,她一身全是命令。她一睁眼,——两只大黄眼睛,比她丈夫的至少大三倍,而且眼皮老肿着一点儿——丈夫,女儿,儿子全鸦雀无声,屋子里比法庭还严肃一些。
她长着一部小黑胡子,挺软挺黑还挺长;要不然伊牧师怎不敢留胡子呢,他要是也有胡子,那不是有意和她竞争吗!她的身量比伊牧师高出一头来,高,大,外带着真结实。脸上没什么肉,可是所有的那些,全好像洋灰和麻刀作成的,真叫有筋骨!鼻子两旁有两条不浅的小沟,一直通到嘴犄角上;哭的时候,(连伊太太有时候也哭一回!)眼泪很容易流到嘴里去,而且是随流随干,不占什么时间。她的头发已经半白了,歇歇松松的在脑后挽着个髻儿,不留神看,好像一团絮鞋底子的破干棉花。
伊牧师是在天津遇见她的,那时候她鼻子旁边的沟儿已经不浅,可是脑后的髻儿还不完全像干棉花。伊牧师是急于成家,她是不反对有个丈夫,于是他们三七二十一的就结了婚。她的哥哥,亚力山大,不大喜欢作这门子亲,他是个买卖人,自然看不起讲道德说仁义,而挣不了多少钱的一个小牧师;可是他并没说什么;看着她脸上的两条沟儿,和头上那团有名无实的头发,他心里说:“嫁个人也好,管他是牧师不是呢!再搁几年,她脸上的沟儿变成河道,还许连个牧师也弄不到手呢!”这么一想,亚力山大自己笑了一阵,没对他妹妹说什么。到了结婚的那天,他还给他们买了一对福建漆瓶。到如今伊太太看见这对瓶子就说:“哥哥多么有审美的能力!这对瓶子至少还不值六七镑钱!”除了这对瓶子,亚力山大还给了妹妹四十镑钱的一张支票。
他们的儿女(正好一儿一女,不多不少,不偏不向。)都是在中国生的,可是都不很会说中国话。伊太太的教育原理是:小孩子们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