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段
是忙,没工夫看你来。爱情和事业是有时候不能兼顾的。信任他,别错想了他,他一定是忙!玛力,你是在礼拜六出去惯了,今天没人和你出去,所以特别的不高兴。你等着,晚上他一定来,他要是不来,我陪你看电影去。玛力?”
玛力抬起头来,抱着母亲的脖子亲了亲。温都太太替女儿往后拢了拢头发。玛力一边抽达,一边用小手绢擦眼睛。“妈妈,你看他是忙?你真这么想吗?连写个明信片的工夫都没有;我不信!我看他是又交了新朋友了,把我忘了!男人都是这样,我恨他!”
“玛力,别这么说!爱情是多少有些波折的。忍耐,信任,他到末末了还是你的人!你父亲当年,”温都太太没往下说,微微摇了摇头。
“妈,你老说忍耐,信任!凭什么女的总得忍耐,信任,而男人可以随便呢!”玛力看着母亲的脸说。
“你已经和他定了婚,是不是?”温都太太问,简单而厉害。
“定婚的条件是要双方守着的,他要是有意破坏,我为什么该一个人受苦呢!再说,我没要和他定婚,是他哀告我的,现在——”玛力还坐在她母亲的怀里,脚尖儿搓搓着地毯。“玛力,别这么说!”温都太太慢慢的说:“人类是逃不出天然律的,男的找女的,女的不能离开男的。婚姻是爱的结束,也是爱的尝试,也是爱的起头!玛力,听妈妈的话,忍耐,信任,他不会抛弃了你,况且,我想这几天他一定是忙。”玛力站起来,在镜子前面照了照,然后在屋里来回的走。
“妈妈,我自己活着满舒服,欢喜,可以不要男人!”“你?”温都太太把这个字说得很尖酸。
“要男人的时候,找男人去好了,咱们逃不出天然律的管辖!”玛力说得有点嘲弄的意思,心里并不信这个。
“玛力!”温都太太看着女儿,把小红鼻子支起多高。
玛力不言语了,依旧的来回走。心中痛快了一点,她一点也不信她所说的话,可是这么说着颇足以出出心中的恶气!
在爱家庭的天性完全消灭以前,结婚是必不可少的。不管结婚的手续,形式,是怎样,结婚是一定的。人类的天性是自私的,而最快活的自私便是组织起个小家庭来。这一点天性不容易消灭,不管人们怎么提倡废除婚姻。玛力一点也不信她所说的,只是为出出气。
温都太太也没把玛力的话往心里听,她所盘算的是:怎么叫玛力喜欢了。她知道青年男女,特别是现代的青年男女,是闲不住的。总得给他们点事作,不拘是跳舞,跑车,看电影,……反正别叫他们闲着。想了半天,还是看电影最便宜;可是下半天还不能去,因为跟老马先生定好一块上街。想到这里,温都太太的思想又转了一个弯:她自己的婚事怎么告诉玛力呢!玛力是多么骄傲,能告诉她咱要嫁个老k!由这里又想到:到底这个婚事值得一干不值呢?为保存社会的地位,还是不嫁他好。可是,为自己的快乐呢?……真的照玛力的话办?要男人的时候就去找他?结果许更坏!社会,风俗,男女间的关系是不会真自由的!况且,男女间有没有真自由存在的地方?——不能解决的问题!她擦了擦小鼻子,看了玛力一眼,玛力还来回的走,把脸全走红了。“温都太太!”老马先生低声在门外叫。
“进来!”温都太太很飘洒的说。
老马先生叼着烟袋扭进来。新买的硬领,比脖子大着一号半,看着好像个白罗圈,在脖子的四围转。领带也是新的,可是系得绝不直溜。
“过来!”温都太太笑着说。
她给他整了整领带。玛力斜眼看他们一眼。
“咱们不是说上街买东西去吗?”马老先生问。“玛力有点——不舒服,把她一个人搁下,我不放心。”温都太太说,然后向玛力:“玛力,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