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相信吗,”他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眼睛的颜色?”他注意到它们是棕色的,一种比较淡的棕色,睫毛却很浓。
“现在你既然已经看清了我,你还能多看一眼吗?”
“能。很容易。”他又说,“我三十九岁,有个摆脱不了的妻子。我患静脉曲张,有五个假牙。”
“我都不在乎,”那姑娘说。
接着,也很难说究竟是谁主动,她已在他的怀里了。起初,他除了感到完全不可相信之外,没有任何感觉。那个年轻的身躯靠在他的身上有些紧张,一头黑发贴在他的脸上,说真的,她真的抬起了脸,他开始吻她红润的宽阔的嘴。她的双臂搂紧了他的脖子,轻轻地叫他亲爱的,宝贝,心肝儿。他把她拉到地上,她一点也不抗拒,听任他的摆布,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实际情况却是,肌肤的相亲,并没有使他感到肉体上的刺激。他所感到的仅仅是不可相信和骄傲。他很高兴,终于发生了这件事情,但是他没有肉体上的欲望。事情来得太快了,她的年轻,她的美丽,使他害怕,他已习惯过没有女人的生活——他也不知道什么缘故。那个姑娘坐了起来,从头发里捡出一朵风信子。她靠着他坐着,伸手搂住他的腰。
“没有关系,亲爱的,不用急。整个下午都是咱们的。这地方很隐蔽,是不是?有一次集体远足我迷了路才发现的。要是有人过来,一百公尺以外就可以听到。”
“你叫什么名字?”温斯顿问。
“裘莉亚。我知道你叫什么。温斯顿——温斯顿•史密斯。”
“你怎么打听到的?”
“我想打听这种事情我比你有能耐,亲爱的。告诉我,在那天我递给你条子以前,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他没有想到要对她说谎话。一开始就把最坏的想法告诉她,这甚至也是爱的表示。
“我一见你就恨你,”他说。“我想强奸你,然后再杀死你。两个星期以前,我真的想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打破你的脑袋。要是你真的想知道,我以为你同思想警察有联系。”
那姑娘高兴地大笑起来,显然认为这是对她伪装巧妙的恭维。
“思想警察!你真的那么想吗?”
“嗳,也许不完全是这么想。但是从你的外表来看,你知道,就只是因为你又年轻,又肉感,又健康,我想,也许——”
“你想我是个好党员。言行纯洁。旗帜、游行、口号、比赛、集体郊游——老是搞这样的事情。你想我一有机会就会揭发你是思想犯,把你干掉?”
“是的,几乎是那样。好多好多年轻的姑娘都是那样,这个你也知道。”
“全赖这捞什子,”她一边说,一边把少年反性同盟的猩红色腰带扯了下来,扔在一根树枝上。接着,她想起了一件事情,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来,一掰成两块,给了温斯顿一块。他没有吃就从香味中知道这是一种很不常见的巧克力,颜色很深,晶晶发亮,用银纸包着。一般的巧克力都是暗棕色的,吃起来像垃圾堆烧出来的烟味,这是最相近的形容。但是有的时候,他也吃到过像她给他的那种巧克力。第一阵闻到的香味勾起了他的模糊记忆,但是记不清是什么了,尽管这感觉很强烈,久久不去。
“你从哪儿搞到这玩艺儿的?”他问。
“黑市,”她毫不在乎地说。“你瞧,我实际上就是那种女人。我擅长玩把戏。在少年侦察队里我做过队长。每星期三个晚上给少年反性同盟做义务活动。我没完没了地在伦敦到处张贴他们的胡说八道的宣传品。游行的时候我总是举大旗。我总是面带笑容,做事从来不退缩。总是跟着大伙儿一起喊。这是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
温斯顿舌尖上的第一口巧克力已经融化,味道很好。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