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奇、勇气、正直。你是空无所有。我们要把你挤空,然后再把我们自己填充你。”
他停下来,跟穿白大褂的打个招呼。温斯顿感到有一件很重的仪器放到了他的脑袋下面。奥勃良坐在床边,他的脸同温斯顿的脸一般高。
“三千,”他对温斯顿头上那个穿白大褂的说。
有两块稍微有些湿的软垫子夹上了温斯顿的太阳穴。他缩了一下,感到了一阵痛,那是一种不同的痛。奥勃良把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叫他放心,几乎是很和善。
“这次不会有伤害的,”他说,“把眼睛盯着我。”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阵猛烈的爆炸,也可以说类似爆炸,但弄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声音。肯定发出了一阵闪光,使人睁不开眼睛。温斯顿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弄得精疲力尽。他本来已经是仰卧在那里,但是他奇怪地觉得好像是给推到这个位置的。一种猛烈的无痛的打击,把他打翻在那里。他的脑袋里也有了什么变化。当他的瞳孔恢复视力时,他仍记得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也认得看着他的那张脸;但是不知在什么地方,总有一大片空白,好像他的脑子给挖掉了一大块。
“这不会长久,”奥勃良说,“看着我回答,大洋国同什么国家在打仗?”
温斯顿想了一下。他知道大洋国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自己是大洋国的公民。他也记得欧亚国和东亚国。但谁同谁在打仗,他却不知道。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在打仗。
“我记不得了。”
“大洋国在同东亚国打仗。你现在记得吗?”
“记得。”
“大洋国一直在同东亚国打仗。自从你生下来以后,自从党成立以来,自从有史以来,就一直不断地在打仗,总是同一场战争。你记得吗?”
“记得。”
“十一年以前,你造了一个关于三个因叛国而处死的人的神话。你硬说自己看到过一张能够证明他们无辜的纸片。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纸片。这是你造出来的,你后来就相信了它。你现在记得你当初造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吧?”
“记得。”
“我现在把手举在你的面前。你看到五个手指。你记得吗?”
“记得。”
奥勃良举起左手的手指,大拇指藏在手掌后面。
“现在有五个手指。你看到五个手指吗?”
“是的。”
而且他的确在刹那间看到了,在他的脑海中的景象还没有改变之前看到了。他看到了五个手指,并没有畸形。接着一切恢复正常,原来的恐惧、仇恨、迷惑又袭上心来。但是有那么一个片刻——他也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三十秒钟——的时间里,他神志非常清醒地感觉到,奥勃良的每一个新的提示都填补了一片空白,成为绝对的真理,只要有需要的话,二加二可以等于三,同等于五一样容易。奥勃良的手一放下,这就消失了,他虽不能恢复,但仍旧记得,就像你在以前很久的某个时候,事实上是个完全不同的人的时候,有个栩栩如生的经历,现在仍旧记得一样。
“你现在看到,”奥勃良说,“无论如何这是办得到的。”
“是的,”温斯顿说。
奥勃良带着满意的神情站了起来。温斯顿看到他的左边的那个穿白大褂的人打破了一只安瓿,把注射器的柱塞往回抽。奥勃良脸上露出微笑,转向温斯顿。他重新整了一整鼻梁上的眼镜,动作一如以往那样。
“你记得曾经在日记里写过,”他说,“不管我是友是敌,都无关重要,因为我至少是个能够了解你并且可以谈得来的人?你的话不错。我很喜欢同你谈话。你的头脑使我感到兴趣。它很像我自己的头脑,只不过你是精神失常的。在结束这次谈话之前,你如果愿意,可以向我提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