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们在沼泽农庄上的生活
所以,他仍然对她保持着某种关心,也和她维持着一定的关系。他出门的时间更多了,仍然是跑到红狮酒店去,现在她既然已经不属于他,她既然是那样和任何一个女人一样对他毫无情意,心不在焉,他如果再和她一起坐在炉火边,他终究会发疯的。他不能再呆在家里。所以他跑到红狮酒店去。有时他会喝得酩酊大醉。可是他仍然保持着一定的限度,在他们俩之间始终并不是一切都完了。
在他的眼睛里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仿佛老有个什么东西在后面盯着他。他常常无故转眼四望;要让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他简直感到无法忍受。他必须出去,去找一些朋友,到那里去完全忘掉自己。因为他没有别的出路。他不能埋头于某种工作,从中寻求陶醉,因为他没有什么知识。
她的身孕一月比一月更重了,她也就越来越把他抛在一边,越来越完全忘记他了,他的存在似乎也已经被完全否定。而他却感到仿佛被捆住了手脚,完全被捆住,已经不能动弹,他开始止不住要发疯,随时都会嚷出一大堆不留情的话。开始时她是那样的安静,那样的有礼貌,仿佛他根本不存在,那完全是对待仆人的一种安静和有礼貌的态度。
不管怎样,她现在已经快要生孩子,他只能对她表示宽容。她坐在他的对面,缝着衣服,她那种外国人的脸是那样地难以理解,那样的冷漠无情。他真感到恨不得揍她一顿,让她好认识他,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存在。听任她这样把他完全一笔抹杀,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事。他要狠狠揍她一顿,让她注意到他。这样一种愿望简直让他气得心都发痛了。
可是,他内心深处某种更伟大的感情却阻止着他,使他始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有时只好出门去寻求安慰。要不然,他就转向那个小姑娘,希望求得她的同情和她的爱,他尽一切力量去取得小安娜的欢心。因而很快,这父亲和孩子,彼此非常相爱了。
因为他害怕他的妻子。当她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声不响,做着女红或者看书的时候,她是那样无法形容的沉默,以至于这情景简直变成了一块磨石压在他的心头,她自己更变成了那副磨盘的上扇也压在他的心上,有时简直像压在大地上的沉重的天空一样,要把他压碎了。
然而,他知道,他现在没有办法把她从她已经陷入的那沉重的黑暗中拽出来。他不能勉强拉着她,让她慢慢认识自己,让她和自己过着和谐的生活。那样做的结果将是灾难性的,也是不道德的。所以,不管他如何满腔愤怒,他仍然必须自己约制着自己。只是他的手腕却止不住常常发抖,好像要发疯了,仿佛它们要崩裂了。
到了十一月,落叶打在百叶窗上,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他止不住一惊,眼睛里露出了闪闪的火光。他家的狗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向火光那边低下头去。可是他的妻子这时也抬起头来。他注意到她正在倾听着。
“它们被吹起来沙沙直响。”他说。
“什么?”她问。
“我说那些树叶儿。”
她再次又向远处飘去。那在风中敲打着木头窗子的陌生的树叶比她离他还近一些。房间里的紧张情绪让人完全无法忍受。他感到移动一下脑袋都十分困难。他坐在那里,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的纤维都绷得紧紧的。他感到自己像一座破烂的拱门,歪歪倒倒地探出身子,希望找到一个支架。因为她对他完全不予理睬,他的身子显然要落空了。他勉强支撑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向空处倒去,仅仅由于绷得过紧,仅仅由于极力抗拒而砸得粉碎。
在她怀孕的最后一两个月,他一直都处在一种随时都会爆炸的状态之中。她的心情也非常低沉,有时她哭了。要重新开始,需要大量的生活活力,而她已经损失得太多了。有时她哭了。这时,他僵直地站在一旁,感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