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娜•布兰文做姑娘的时候
到他像一个烧红的烙铁,像一只闪闪发光的老鹰,飞进了她的火光中的阴暗的空间。
他们彼此对看了一会儿,都觉得对方很生疏,但又很接近,非常接近,像一只老鹰向下盘旋,向下冲击,直飞入一团黑暗的火光中去。这时她拿起蜡烛,他们一块儿回到厨房里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维持着这种关系,常常一块儿来去,但是很少真正接触,接吻的时候就更少了。即使接吻,也不过是彼此碰碰嘴唇做个样子罢了。可是慢慢地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总也不肯消失的光亮,她在干点什么的时候,常常半路停下来,似乎她要回想一件什么事,或者要想找到什么东西。
他的脸色现在变得更深沉和呆滞了,别人对他说话,他常常根本听不见。
八月里的一天晚上,正下着雨的时候他来了。他进门时上衣领子朝上翻着,衣服扣子都扣得很紧,满脸都是水。他从寒冷的雨水中走出来,显得那么苗条和轮廓分明,她忽然在对他的爱的冲动下两眼发直了。可是他仍然跟她的父母亲闲谈着,说着一些无意义的话。而她血管里的血实际上已痛苦得沸腾起来。她现在只希望紧贴着他,就只是贴着他。
在她那像银子一样光亮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心神不宁的感觉,使她父亲非常生气,她黑色的眼睛现在仿佛看不见了。可是她却对那个青年睁大了她的眼睛。那黑色的眼睛中的一种光亮使他不禁颤抖了几下。
她走到厨房里去拿了一只提灯。在她又走回来的时候,她父亲注意地看着她。
“陪我一块去吧,威廉,”她对她堂兄说。“我要去看看是不是该拿一块砖头把耗子进屋来的那个洞堵上。”
“你现在没有必要去弄那个,”她的父亲接着说。她根本不予理会。那青年现在有点两边为难。父亲的脸涨得通红,他睁大一双蓝色的眼睛呆望着。那女孩站在门口,头微微向后仰着,仿佛是命令那个青年一定得来。他站起身来,全神贯注似的一声不响,然后就跟她一块儿走了。布兰文额头上的青筋全都暴了出来。
雨还在下。提灯的光照在石板路和墙根上,她走到一架很小的梯子前爬上去。他从她手里接过提灯,也跟着爬上去。上面是一个养鸡的阁楼,那些鸡都挤在一块儿,蹲在鸡架上,红色的鸡冠像火焰一样。它们都睁开了明亮的锐利的眼睛。一只母鸡挪动了一下位置,马上就有另外几只鸡发出表示谴责的咯咯声。一只大公鸡警戒地观望着,它脖子上黄色的羽毛发出像玻璃一样的光彩。安娜走过那肮脏的楼面,布兰文趴在阁楼边观望着。在那略加粉饰的红砖的反照下,灯光显得非常柔和。那姑娘在一个角落里蹲下来,一只母鸡跳动了一下又引起一阵喧扰。
安娜走了回来,低着头站在那些鸡架下面,他在门口旁等着她。忽然间,她两手搂他,紧贴在他身边,死命偎着他,用一种耳语似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叫着说:
“威廉,我爱你,我爱你,威廉,我爱你。”听来那声音仿佛要把她撕碎了。
他显然并不感到十分惊奇,他把她搂住,浑身的骨头似乎都已经溶化。他向后倚在墙上,阁楼的门是开着的。外面的大雨以一种精巧的、冷酷的、神秘的匆忙情绪,从无边的黑暗中斜着飘扬过来。他把她搂在怀里,他们俩在那一片黑暗中紧紧地搂在一起,仿佛正在一片令人晕眩的巨浪上摇晃。在他们站立着的那个阁楼敞开着的门外边,在他们那边和下边是望不透的黑暗,前面挡着一片用雨丝织成的帷幕。
“我爱你,威廉,我爱你。”她咕咕哝哝地说,“我爱你,威廉。”
他抱着她,仿佛他们已变成了一个人,他们沉默着。
在屋里,汤姆•布兰文等待了一会儿,接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他沿着院子走过去。他看见从阁楼门口射出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