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沼泽农庄的水灾
了。他们把他弄到科西泽安娜的房子里去。
当安娜•布兰文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把头一仰,转动了几下眼珠,仿佛有什么东西伸过头来要咬她的脖子。她把头向后仰着,她的思想几乎进入了一种睡眠状态。自从她出了嫁,自己做母亲以来,从前做姑娘时的生活她已经完全忘却了。现在,这忽然出现的惊恐威胁着要冲进她的内心深处,一举而扫除梗阻其间的这漫长的日子。她又回到了还是个十七、八岁小姑娘的时候,充满了对她父亲的热爱。所以她现在只好往后缩着,逃开眼前的惊恐,死命抓着她当前的生活。
只是当他们把他已死的身躯弄到她屋里来的时候,她看到他穿着一身被水浸透的湿淋淋的衣服,仍是从市集上回来时穿得整整齐齐的一身打扮,浑身透湿,一动也不动,她这才真正体会到那突然袭来的惊恐,感到害怕了。他现在已变成一动也不动、水淋淋的一堆失去知觉的东西了,而在过去,她却一直把他看作是力量和坚强的生命的象征。
她几乎是带着极大的恐惧情绪开始脱掉他身上的衣服,脱掉和他这个富有的农民身份很不相称的那一身赶集时穿上的衣服。孩子们都已被送到牧师家去,尸体安放在客房的地上。安娜开始迅速地给他脱衣服,把他身上的表链和印章等各种小东西都湿淋淋地堆在桌子上。她丈夫和那个女仆在一旁帮忙。他们把死者的衣服脱净,并给他擦洗干净,然后把他放在床上。
他的模样显得很高贵,十分安静地躺在那里。他被淹死的时候也显得非常安详,现在他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不可侵犯,无法接近。在安娜看来,他具有不可接近的男性的威仪,具有死神的威严。这使她不禁肃然起敬,几乎有几分高兴。
妈妈莉迪亚•布兰文也走过来看了看这令人神往的不可侵犯的死者的身体,看到死亡,使她的脸马上显得非常苍白。他现在和无限躺在一起,已经变成某种绝对的东西,不可能再加以改变,也不可能对他再进一步有所了解了。她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一个威严的抽象的存在,只不过暂时显现了一下;他是绝对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现在谁还能对他提出什么要求,谁还能谈到他,谈到他这个从生到死的转化过程中偶一显露的人呢?不论生者还是死者都不能再对他提出任何要求了。他既是前者也是后者,他就是他自己,不容侵犯,也不容任何人接近。
“我曾和你共同生活过,我以我自己的方式同样属于永恒所有。”莉迪亚•布兰文说,她体会到自己的孤单,打心里都变得冰凉了。
“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能完全了解你。现在你居于崇高的死者的地位,更非我所能了解的了。”安娜•布兰文怀着敬畏的心情,简直有点高兴地说。
最受不了的是死者的儿子。弗雷德•布兰文脸色煞白,两手紧握着拳头,他看到他父亲这样的下场,心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另外他更椎心泣血地希望他父亲还活着,希望还能看见他,听到他说话。他简直无法忍耐。
汤姆•布兰文直到出殡的那天才回家来。和平时一样,他仍然很稳重,不动声色。他吻了吻脸色依然十分阴沉,让人难以理解的母亲;和他的弟弟握了握手,但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他看到了那个镶着黑色把手的大棺材。他甚至还念了念棺材上的牌子:“沼泽农庄的汤姆•布兰文。生于——。死于——。”
这个年轻人的漂亮的沉静的脸显出十分可怕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可是没多久它又变得跟原来一样安详了。棺材被抬到教堂里去,丧礼的钟声不时敲响着,哭丧的人头上都戴了用白花做成的花圈。母亲,那位波兰妇女,带着一张阴暗的、失神的脸扶着她大儿子的胳膊走着。他还像过去一样的漂亮,他的脸一动不动,似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