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狂欢的痛苦
林去的那个方向,在曼斯菲尔德和南井及沃克撒卜之间的那一带地方非常美丽。可是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消遣,随便走走。她的真正的探索工作要等上大学时才开始。
学校开始上课了,她每天坐火车进城。大学里的修道院似的安静气氛慢慢向她逼近了。
一开头,她并没有感到失望。这个修建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的石头建筑,四周有草地和菩提树包围着,显得那样的宁静:她感觉到这是一片非常遥远的神秘的土地。她从她父亲那里听说,这建筑式样是非常愚蠢的。尽管如此,它和别的所有的建筑都完全不一样。在这个肮脏的工业市镇上,它看上去相当漂亮,像一件玩具似的。那哥特式的建筑形式也自成一种风格。
她对那安装着巨大石头炉台的大厅,以及支撑着上面阳台的哥特式的拱门都非常喜爱。实在说,那拱门相当难看,炉台面上的雕花石板简直像一些纸板,上面刻着一些家族纹章的花纹,面对着对面的自行车架和暖气片,看上去简直显得庸俗已极。而那到处飞着纸片的宽大的布告牌更使远端的那扇墙显得暴露无遗,毫无退路了。但尽管如此,不管它显得多么毫无格局,这里的气氛却能让你回忆起那令人神往的最早从经院开始的教育制度。她的灵魂现在直接飞回到中世纪去了,那时上帝的僧侣们占有着人类的知识,他们也在宗教的迷云中传播知识。她抱着这样一种精神进入了大学。
一开头,走廊和衣帽间的那种寒伧样子使她心里很难过。这学校为什么不全那么漂亮呢?可是她不可能公开承认她这种不满的想法。她现在是站在圣洁的土地上了。
她希望所有的学生都有一种崇高、纯洁的情操,她希望他们所讲的全都是真实的由衷的话,她希望他们的脸上都能焕发出修女和僧侣脸上的那种光彩。
可是天哪,那些女孩子全卷着头发,打扮得花枝招展,整天咯咯嘎嘎说笑个没完。男学生也都显得庸俗可笑。
尽管这样,手里抱着几本书穿过走廊,推开嵌着玻璃的弹簧门,走进一间大教室去,上这个学期的第一课,总会使人感到心花怒放。教室里的窗户是那么高大,无数棕色的课桌,一排排地在那里等着。讲坛后面是一面非常平整的宽大的黑板。
厄休拉坐在相当靠后的一个窗子旁边,向下望,她可以看到已经开始发黄的菩提树,看到店铺的学徒工一声不响地走过那安静的秋日下的街道。那里那个世界显得是那样遥远,那样的遥远。
在这里,在这巨大的充满耳语声的螺壳中,在这螺壳不停地低声讲述着对过去一切事迹的回忆中,时间慢慢地消失了,知识的回音充满了这跳出时间之外的寂静。
她安静地听着,她十分高兴地,简直是狂喜地挥手写着她的笔记,对她所听到的东西没有任何非议。讲课的人不过是一个传声筒,一个祭司,他穿着黑色的长袍,站在讲台上,那充满整个这个地方的混乱的知识的耳语似乎被他挑选出来编织在一起,因而就变成了他的讲义。
一开头,她尽量不让自己有任何批评意见。她不能把那些教授也看作是人,看作是来上学之前也要吃几块火腿,蹬上他们的靴子的普通人。他们是穿着黑袍子的知识的祭司,永远在遥远的寂静无声的神庙中供职。他们已经受到神的恩宠。只有他们能理解那个神秘世界的开始和终结。
她在听课时有一种离奇的欢乐情绪。教育理论课程她听起来感到津津有味;把各种知识拿来理一理,看看它是如何活动、生活并具有自己的生命的,便能让人感到一种无比的自由和欢欣。读着拉辛的作品她感到多么愉快啊!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当那些剧本的伟大的诗篇如此妥帖,如此谨严地慢慢展开的时候,她仿佛生活在现实中一样,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关于拉丁文,她正读着一些李维和贺拉斯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