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隐藏的材料
他的存在。如同罗伯•格里耶的几乎所有一样,《嫉妒》里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至少不是传统方式理解的故事——一个有开头、高潮、结尾的情节——而是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我们不了解的故事的苗头和症状,对此,我们不得不重新架构一个故事,如同考古学家根据几百年埋藏的少量石块重新恢复巴比伦宫殿一样,又如同动物学家用一块锁骨或者一块掌骨复原史前的恐龙和翼指龙一样。因此我们可以说,罗伯•格里耶的所有都是从一些隐藏的材料中构思出来的。但是,在《嫉妒》里,这一方法的功能特别良好,原因是为了讲述的内容有意义,就必须让那个被废除的人的缺席具有形状并且出现在读者的意识中。这个让人看不见的家伙是谁呢?是个爱吃醋的丈夫,正如书名用双重含义暗示的那样,这是个让怀疑的魔鬼迷了心窍的人,他仔细地监视着妻子的一举一动,而这个被监视的女人却丝毫没有察觉丈夫的行动。而这一点读者并不敢肯定,而是在描写特征的诱导下推测或者臆想出来的:作者描写的是一种鬼迷心窍的病态目光,是一种专注于仔细而疯狂地察看妻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目光。这个用数学般精确目光观察妻子的人是谁?为什么他要这样监视妻子?在叙事过程中都没有对这些隐藏的材料提供答案,读者自己不得不根据提供的蛛丝马迹加以澄清。我们将这些从头至尾隐藏不露的材料称之为省略的材料,以区别那些暂时不拿给读者看的部分,它们在叙事时间顺序中有变动,为的是制造希望和悬念,如同侦探那样,到结尾时才发现凶手对那些暂时隐藏起来的材料——离开岗位的材料——我们可以称它们是用倒置法隐藏起来的材料,您可能会记得,这是一种写诗的修辞手段,即按照悦耳或者押韵的原则把诗句中的词颠倒位置。(例如,不说“这是一年里的开花季节”,而是说“开花的季节,在这一年里”。)
在一部现代里,把材料最出色地隐藏起来,可能发生在福克纳可怕的《圣殿》之中,故事的火山口,即充满青春活力但却轻浮的谭波儿•德雷克被一个患有精神病的歹徒金鱼眼用玉米破了身,这个火山口被取代并且化做了千丝万缕的消息,这些破碎的消息使得读者在渐渐回首往事中意识到破身一事的可怕。从这个可恶的缄默过程里,生发出《圣殿》的气氛:一种野蛮、性压抑、恐惧、偏见和不开化的气氛;这样的气氛赋予了孟菲斯市的杰弗逊镇以及故事中的其他背景一种象征意义,一种凶恶世界的性质,按照《圣经》世界末日的专门含义,这是人类堕落和迷失的性质。面对这部中的种种暴行——强奸谭波儿仅仅是诸多暴行之一,此外还有绞刑、火刑、凶杀,以及形形色色道德败坏的行径,我们除去感到这是犯法之外,还觉得这是邪恶势力的一次胜利,是堕落的精神战胜了善良的人性,因为邪恶精神成功地主宰了大地。整个《圣殿》是用隐藏的材料组装起来的。除去谭波儿被强奸之外,如此重要的事件还有,比如汤米和李•戈德温被害,或者金鱼眼的阳痿,起初这些事情都是不说的,都被略去不提,只是在后来追述往事时才渐渐透露给读者,这样,读者通过那些用倒置法隐藏起来的材料,逐渐明白了事情的全貌,同时逐渐确定事情发生的真正时序。福克纳不仅在《圣殿》里,而且在他笔下所有的故事中,都是运用隐藏材料的完美大师。我想最后再举个隐藏材料的例子,我们要一下子跳回五百年前,去看中世纪骑士杰作之——朱亚诺•马托雷尔①的《骑士蒂朗》,它是我放在床头的之一。在《骑士蒂朗》里,隐藏的材料——用在倒置或者省略中——被现代最优秀的家运用得非常娴熟。我们来看看中的活火山口之一的叙事素材是怎样建构的吧:蒂朗和卡梅西娜、迪亚费布斯和埃斯特法尼娅举行了无声的婚礼(从第一六二章中间到一六三章中间所包括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