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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叫回来的,但想到菲利普枉费心机,白跑了一趟,不禁窃窃自喜。以前,他心脏病曾发作过多次,总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死了,但他还是没有死。要是心脏病不再发作,他一两个星期之内完全可以康复。他们都在谈论他的体格,然而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体格究竟有多强健。
“你就呆一两大吗?”他问菲利普,佯装认为菲利普是来度假的。
“我正是这么想的,”菲利普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句。
“呼吸几口海边的空气对你是有好处的。”
此时,威格拉姆大夫来了,看过牧师以后,便同菲利普交谈起来。他的举上适度。
“恐怕这一次他准完,”他说。“这对我们大家都是个重大损失。我认识他已有三十五个背秋了。”
“他眼下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哩,”菲利普说。
“我是用药来延续他的生命的,但这维持不了多久。前两天的情况可危急了,我想他大概死过五六次了。”
医生沉默了一两分钟。但是,到了门口,他突然对菲利普说:
“福斯特太太对你说了些什么没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些人太迷信了。福斯特太太认为他有桩心事,而这桩心事不了,他口眼不闭,可是,他又不愿说出来。”
菲利普听而不答,于是医生继续说下去:
“当然罗,那全是些废话。他这一生清白无瑕,尽到了他的责任,一直是我们教区的好牧师。他没有什么可以引以自责的。我可以肯定,我们大家都将怀念他。他的继任者是否能有一半像他这样好,对此,我表示怀疑。”
接连数日,凯里先生的病情还是老样子,毫无起色。他失去了原先极好的胃口,东西只吃很少一丁点儿。现在,威格拉姆大夫不愿再想法减轻折磨着他的由神经炎引起的疼痛,神经炎痛,加上他瘫痪的四肢不住地颤抖,累得他筋疲力尽。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菲利普和福斯特太太轮流看护他。许多月来的劳累把她拖垮了,在那几个月中,她专心致志地照料着他。为此,菲利普坚持要彻夜陪伴病人,这样好让她睡上一宿。他不让自己睡熟,坐在安乐椅里,在遮掩的烛光下阅读《天方夜谭》,借此消磨漫漫长夜。这部书他还是小时候读过的,这时候,书中的故事又把他带到了童年时代。间或他静坐着,屏息凝气地倾听着夜的寂静。鸦片剂麻醉作用逐渐消退时,凯里先生变得烦躁不安,使得菲利普手脚不停地忙碌着。
最后,一天清晨,当小鸟正在树上唧唧喳喳地啁啾时,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便连忙跑到病榻跟前。凯里先生仰卧着,两眼瞪视着天花板,没有把目光转向菲利普。菲利普看到他的额头上汗水涔涔,就拿起一条毛巾,替他把汗水擦掉。
“是菲利普吗?”老头儿问了一声。
菲利普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他的声音倏地变得异样了,这声音低微而又沙哑。一个人内心隍恐不安时,说话就是这个样子。
“是的。你要些什么吗?”
停顿了片刻。那双视而不见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脸一阵抽搐。
“我想我快要死了,”他说。
“嘿,瞎说什么!”菲利普大声说道,“三年五载还不会死的。”
两行泪珠从老头儿的双眼里涌了出来,使得菲利普深受感动。在他的一生中,从未流露出任何特殊的情感。此时菲利普看到这番情景,很感到有些害怕,因为这两行老泪意味着一种难言的恐惧。
“去把西蒙斯先生请来,”他大伯说,“我要吃圣餐。”
西蒙斯先生是教区的副牧师。
“现在就去吗?”菲利普问道。
“快去,要不就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