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之前我一点也没有恋爱过。我跟你分手之后几乎被抓了起来你知道么?”
“抓了起来?”
“真的,警察还以为我喝醉了呢;我那时确实醉了——因为爱上了你。”
“可你说我们还是孩子,而我说你不可能还是个孩子,我们离题了。”
“我说了除了你之外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回答,“你是我的初恋,头一个恋人。”
“但你做过水手,”她反驳。
“可那并不能说明我跟你不是初恋。”
“你有过女人——别的女人——啊!”
令马丁•伊甸极其意外的是,她忽然泪流满面,大哭起来。他用了许多亲吻和爱抚才叫她平静下去。在劝慰她时他一直想着吉卜林的诗句:“上校的夫人和无论什么贱女,说到底也同是血肉之躯。”①他认为这话不错;虽然他读过的曾给过他别的看法。那些应对他负责的看法是:上流社会只有靠正式求婚才能缔结婚姻,而在他出身的下层,姑娘和小伙子靠身体的接触而互相拥有是正常的事。但若要说上层社会的高雅人物也用同样的方式彼此追求,他就觉得难以想象了。可是错了,眼前就有一个证据。默不作声的接触和爱抚对工人阶级的姑娘有效,对高于工人阶级的姑娘也同样有效。她们毕竟也是血肉之躯,骨子里都是姐妹。他若是没忘记他的斯宾塞的话,对这些早就该知道了。在他拥抱着露丝、安慰着她的时候,便不禁想起上校的夫人和无论什么贱女说到底都很相像的话,感到非常安慰。这让露丝跟他更接近了,她不再高不可攀了。她那亲爱的身子也和任何人的身子一样,和他的身子一样。他们的婚姻再没了障碍。唯一的差异是阶级的差异,而阶级是外在的,可以摆脱。他曾读到一个从奴隶上升为罗马穿红着紫的人物的故事。既然如此,他也可以上升到露丝的地位。在她那纯贞、圣洁、有教养、和仙灵一样美丽的灵魂之下,她作为人的基本方面和丽齐•康诺利以及类似的姑娘并没有两样。她们可能做的事她也可能做。她可能爱,可能恨,说不定还可能歇斯底里;她肯定可能妒忌,她现在就在他的怀抱里抽泣着,妒忌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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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句出自吉卜林的诗《夫人》(The Ladies,1896)。
“而且,我比你大,”她突然说,睁开眼睛望着他,“大三岁。”
“别闹了,你还是个孩子,要讲经验的话,我比你大四十岁,”他回答。
事实上,就爱情而论,他们俩都是孩子,在表达爱情上也都幼稚,不成熟,尽管她脑子里塞满了从大学学来的知识,他也有满脑子科学的哲学思想和实实在在的生活经验。
两人继续坐着,望着辉煌的景色逐渐暗淡,谈着情人们总要絮叨的情话。他们对爱情的奇迹,对把他们俩那样离奇地撮合到一起的命运感到惊奇,而且武断地认为他俩爱情之深沉是任何情侣也赶不上的。他们反反复复不疲倦地倾谈着对彼此的第一个印象,又全无希望地想准确分析彼此的感情,夸说着它的强烈。
太阳落入了西边地平线上的云堆里,周围的天转成了玫瑰色的一片,连天顶也燃烧着同样的温暖色调。他们四面都是玫瑰色的光,她唱了起来:“再见吧,甜蜜的日子。”那光便泻满了他们全身。她偎在他的怀里,柔声唱着,她的手握在他手里,他俩的心握在彼此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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