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子路结缨 孔子仙逝
聊天,回忆往事,展望未来。虽说在病疼的残酷折磨下度日如年,倒也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三两个月,新年过后,天气渐渐变暖,动物出蛰,植物复萌,山峦变青,河水变绿,鸟筑新巢,蜂飞蝶舞——一元复始,万物开始了新的生机。孔子的病也渐渐好起来了,精神振奋,食欲大增,半月之后,竟能拄着拐杖到庭院里走走了。弟子们陪夫子来到杏坛,他像来到了一个新奇陌生的地方,一会让弟子搀扶他登上讲坛,在自己每天讲课那几案后的蒲团上正襟危坐;一会又来到银杏树林,抚摸着一棵棵树干,仰望着一簇簇树冠,还伸臂量量那棵最早的银杏树的围粗,不时地自语着:“春天来了,银杏树就要枝叶繁茂,开花结果了,何等美好的春天啊!……”
孔子感到疲劳了,走出银杏树林,坐在坛前的石级上喘息。他仰望空中,蓝天,白云,哪怕是一只飞鸟,都能引起他勃勃兴致……
早晨,他早早起床,伏到窗棂上,眺望东方的云霞,迎接红日的升腾。
傍晚,他扶杖依栏,目送夕阳西沉。
他令弟子到沂水河去汲一桶水喝,到泗水河畔去采一丛野花置于床头,到防山去捡几块精致的石子握在手心赏玩。
他比先前更加喜欢人了,他身边的人最好是愈聚愈多,聚而不散。他时常急三火四地令人将某几个弟子召来,但既来之后,也并没有什么事要做,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紧紧地握着他们的手不肯松开,或是拍拍他们的肩,抚抚他们的背,不住地点头微笑。
许多弟子都为夫子的病情大有转机而高兴,但也有人认为,这并不是好的朕兆,兴许是可怕的回光反照!……
一天,孔子突然下令让弟子们全都离去,只留下子贡一人守候在他的身边。
弟子们只好从命,但实际上谁也没有离去,只是隔在卧室之外徘徊。
孔子是有什么机密的事要办吗?还是他要授与子贡某种机宜呢?弟子们没有这样怀疑的,他们绝对相信自己的夫子。
一连七天,孔子静静地躺在病榻上,不说,不动,不饮,不食,像是在安静地睡眠和休息,但他大脑的机器却在飞速地旋转着,他在总结自己一生所走过的路程,他在分析自己的政治主张与理想,他在回首“礼崩乐坏”的社会现实,他在目睹亿万人民的悲惨遭遇——灾荒、饥饿、瘟疫、战争、血泊、头颅、尸骸、白骨、饿殍,他在回顾每一个亲朋故旧,每一个弟子——死去的和尚在人世的,他在展望未来的前景……
第八天一早,孔子令子贡去把住在曲阜城里的弟子全都召来。其实,哪里用召,子贡一开门他们便蜂拥而入了,将孔子的病榻围在中央。
孔子静静地躺着,面色红润,并不憔悴,形容丰腴,并不枯槁,神态安详,并无痛苦。他像刚从熟睡中醒来,睁开眼睛,脸上现出了一丝泰然的微笑。他声音微弱,但却字真句切地说:“夜得一梦,丘坐于两柱之间,受人祭奠。二三子知道吗?夏之人死后棺木停于东阶,周之人死后棺木停于西阶,殷之人死后棺木停于厅堂两柱之间。丘乃殷商之后,死后望二三子依古礼将棺木停于两柱之间……”
他说的是那样平静,那样坦然,无一丝哀怨和悲伤,更无一滴泪水,只是像在崎岖的、坎坷的、泥泞的道路上长途跋涉之后那样疲惫不堪,他需要休息,又闭上了双眼。
这一夜,弟子们谁也没有离去,全都守护在孔子身旁。孔子不时睁开眼睛,借着菜油灯闪耀的光亮,环顾左右的弟子,满意地笑笑,不再撵大家“早些回去休息”了。
夜空没有一丝浮云,一轮不太圆的明月悬窗而挂,月光如水泻进这间并不十分宽敞的卧室,照得室内亮如白昼。月光洒在孔子的脸上,孔子呼吸匀称,在滋滋润润地睡着……
第二天凌晨,先是晨曦照红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