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青牛,过雄关,函谷墨迹奇
“茫茫然,没有路数。心里没有一点路数。”老聃先生苦着脸说,“大侄子,你和徐甲在这说话,我到外边走走。”
“我陪您去,我和您一块去。”尹喜说。
“不,不需要你去。你知道,这样的事,只需我一个人。”
说罢,拿起拐杖,慢慢地走出屋子。
尹喜默默地点头,微微地笑了。
老聃先生出尹宅大门,朝无人处胡乱地走着。他一边走,一边想。好大一阵,心里都没理出头绪来。又过了好大一会,他抬头看看,发现走到了东城墙里边的小桃林边。他在这里略停一下之后,就顺城墙向着城楼走。
和这深函大谷两边的崇山峻岭相比,函谷关的城楼是不显眼的。但是,站在这地势很低的关门旁边看城楼,那是很高的,是高得仿佛可插入云霄的。看到高大的关门,看到雄伟的城楼,老聃先生心里顿时生起一股豪情:“哦,了不起兮,宏伟之建筑!怪不得人们说你高得可以接天呢。”他打算爬上城楼去,打算登一登那最高的城楼,使一颗暮年之心大开情怀,以引起联想,使心里生出一段价值连城、趣味横生的文章来。这样也就可以一尽友情,了却自己一腔心愿了。
老聃先生打算迈步往城楼走,忽然发现关门下的巡警将一道目光向他闪来。他心里一震,很快想到:“不能去,他们这里规矩,是不是允许到城楼上去呢?假使允许去。那里是不是有梯子?假使有梯子,我登上最高处,是不是会头晕眼黑?如若既引不起联想,又耽误了写东西,就不好了。”想到此,他又转身往回走。此时,那股豪情,连一星点儿也没有了。走了一阵,发现一条可以通上城头的台阶一般的小路,他沿着小路拾级而上。不大会儿走至了砖垛口里边的城头顶上。
站在城头,四处眺望,老聃先生的心胸顿然感到十分开阔起来。高爽秋空,一碧万顷;莽莽沃野,一展苍黄;千山万壑,一张图画;浩浩宇宙,无限包容。老骥登城,志在万里之外;眺望家乡,天边似在身边。此时他的豪情又一次升起,而且象一片带着风雨的白云,越展越大。他仿佛看见了家乡曲仁里,仿佛看见了隐阳山里那座隐宅。霎时之间,无边的秋野幻化成了一匹很大很大的帛绢,这匹绢上横七竖八地写满了黑字。“有了!我何不就将那大书用浓缩的语言概括地一写!就这样办!中!定了!就这样办!”很快将决心下定,急忙走下城头,兴冲冲地,热切切地回到他的住处去了。
他坐在东窗底下的桌案旁边,紧紧地提起笔来,不命题(那时写书皆不命题)地先将路上想好的开头的几句话落在木札之上: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写!就这样写。下决心要将那大书的意思全表述完!一概而尽,要用极少的话将他一概而尽!这样也就不枉我多年辛苦的笔墨了!他圆睁着,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睛狠力地盯着已写下的头几句话,在心里奋勇地想着。他庆幸自己,庆幸自己偌大年纪,眼睛至今还算未花——看东西时只是初步感到有点吃力。不过,抖起精神来,仍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写着,精神抖擞地提着力气,努着神思地往下写着。
秋阳平西,他在写着,努着神思地往下写着;
红日衔山,他在写着,努着神思地往下写着!
晚饭端上来了,他不愿意吃,说是刚开笔恐怕打断思路。尹喜劝他不要这样紧着去写,要安心地在这住下来,消闲着写,啥时写好都行。他不愿这样去做,说是要赶着写好,早一点西出函谷。尹喜再三劝他停下笔来,他才简单地扒几口饭。刚推饭碗,他又紧紧接着去写。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他在写着,在灯光照耀之下写着,努着神思往下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