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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浪迹有终 漆园为吏
前时,已经看不到那个跳入水中的人。庄周与蔺且便又顺流而下,想寻找他的尸体。突然,那人从数百步之外的平静的水塘中冒出头来,用手拢了拢披着的头发,口中唱着当地的民歌,自由自在地游泳。

    庄周十分惊奇此人的游泳技术,便站在岸上看着。那人在水中,犹如鱼儿一样挥洒自若。他游了一会,便爬上岸来,躺在地上,享受着夏日的阳光。庄周走到跟前,问道:

    “请问,你的游泳技术如此高超,你有道吗?”

    那人见有人问话,也不起来,躺着回答道:“我没有什么道。我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我游泳时,遇到旋涡便与之俱入,遇到涌波则与之俱出,完全凭借水本身的力量而不自己用力,也就是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这就是我蹈水的窍门。”

    庄周听了这话,进一步问道:“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

    那人又说:“我生于陆地而安于陆地,此谓故;从小在水乡中长大,熟习了水的规律,此谓性;在不知不觉之中掌握了游泳的本领,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此谓命。”

    离开这位善游若鱼的人,庄周对蔺且说:“荒山村野之中,倒是可以听到一些启人深思的话。他泳中若履陆地的关键就在于‘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他是绝对地依照水本身的规律,而不让人自身的力来改变这种规律,因此,他就能够与水合为一体,他就能驾驭水。可见,人要想在生活中获得自由,就必须绝对地遵循自然规律,而不能用自己的偏好来改变自然规律。”

    蔺且不解地问道:“既然绝对地按照自然规律,那又怎么能显示出生命的自由呢?”

    庄周回答说:“生命的自由与自然规律本来就没有什么矛盾,它们都是自然之道的产物。只要掌握了自然之道,就能够从自由与必然的矛盾中解脱出来。”

    师徒二人一边讨论着刚才那位善游之人的技艺,一边在河岸边的树林中漫步。

    突然,蔺且指着前方对庄周说:“先生,你看那位佝偻的老人,粘蝉的技术是多么高妙!”

    庄周顺着蔺且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位曲腰的老者,在用一根长长的木杆粘蝉。他每一次将木杆伸到高高的树枝上,都能很快就粘到一个蝉,他身旁放着的笼子里,已经装了很多蝉。这位老者用木杆取蝉,就象一般人在地上拾起一件不会动的物品一样容易。

    蔺且急着想过去与老者说话,庄周怕惊动了老者,便用手势制止了他,二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一会儿工夫,老者的笼子里便装满了蝉,他用木杆挑着笼子,口里哼着轻快的小曲,准备回家了。庄周走上前去,拦住老者,问道:

    “老者,我观看您粘蝉已多时了,您的手艺可真高妙啊!

    您有道吗?”

    老者回答道:“我有道。每年的五六月份,是粘蝉的好时节。每当此时,我就预先开始了准备工作。我在粘蝉的木杆上放置两个泥丸,然后用双手平举木杆,尽量做到不让泥丸落地。如果能够做到这样,那么用杆粘蝉十有六七都能成功。更进一步,如果能够在木杆上放置三个泥丸而不落地,粘蝉十有八九都能成功。再进一步,如果在木杆上放置五个泥丸而不落地,那么,粘蝉就象在地上拾起一件东西那么容易。当此之时,我的身体就象树木的根那样静,我的手臂就象树木的枯枝那样稳。虽然有天地之大、万物之众,但是,它们都与我毫无关系,我的心中、眼中、手中,唯蝉翼之知。我的心胸十分的安静,我的身体十分的灵巧,任何事物都无法干扰我的精神对蝉翼的关注。这样,我怎么能不粘蝉若拾物呢?”

    说完,再也不理睬他们,竟自挑着蝉笼走了。

    庄周回头对蔺且说:“用志不分,乃凝于神,这就是佝偻丈人粘蝉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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