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开国之功,德林应居高颎、虞庆则之上,这点杨坚心中有数;然而,密室运筹之功,只有德林与他二人清楚,如果授以高官显爵,等于明告朝野德林具有盖世之才,那他一代英主的形象未免受了贬损,况且此人行事往往超脱君臣规范之外,一旦权高望重,岂不成为社稷隐患?
权衡之后,他决定将高颎列为班首,授之尚书左仆射兼纳言(尚书左、右仆射是尚书省副长官,从二品,在尚书今空缺时,左仆射可代尚书今主持尚书省。纳言,门下省长官。)以虞庆则为内史监兼吏部尚书,以德林为内史令(内史监、内史令都是内史省长官)。进爵时,杨坚再将李德林冷落;高颎晋为开国郡公,虞庆则晋为开国县公,属从一品;而李德林只授开国县男,只是五品,虽然内史令已是三品官,但如此作践,自然是明显的贬损了。
杨坚的视线重新落在案上。那拆开的羽檄,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突厥厉兵秣马,将大举南侵……几十年来,突厥的骑兵横行几万里,全无敌手!内战刚息,国库空虚,大隋的帝座尚在摇晃,岂是突厥人的对手?如今高颎远在千里,节度征陈大军;虞庆则乃是武夫,不诸韬略。
可以究讨却敌之策的只有李德林……
杨坚的视线再次落在羽檄之上,看到的不是白纸黑字,而是一双怪异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当时,李德林受封时,就眯着这么一双怪眼。这是透视一切的眼睛,杨坚最喜欢的是这一双眼,最忌恨的也是这一双眼。
如今,事态的发展又被这个怪人言中了,求他出来运筹帷幄,那太难堪了!
这时,进来了内侍张权。
“陛下,这是长孙晟上的奏疏。”
“长孙晟?”
“就是五个月前,陛下以长孙氏家族的名义,派人到突厥可汗那里以重金赎回的那个长孙晟,他前几日回帝京了。”
“哦……”
杨坚已经风闻突厥有南侵之意,长孙晟由于“一箭双雕”而名噪漠北,如果被沙钵略可汗留在漠北加以重用,那对立足未稳的大隋政权,将是个潜在的威胁。因为,杨坚打算对江南的陈朝有所进取,准备任命长孙晟的叔父长孙览为东南道行军元帅,当时长孙晟的另一个族叔长孙平又是寿阳的总管,长孙晟的哥哥长孙炽正持节巡视东南道三十六州,倘若叔见与长孙晟来个里应外合,外加突厥几十万骑兵,那隋室就不堪设想了。何以为计呢?褫夺长孙氏的兵权,不仅师出无名,而且无异为渊驱鱼,激人生变,还动摇了团结长孙巨族的国策,那是不可取的。为此,杨坚才敲定用重金赎回长孙晟的方案。
杨坚信手拆开奏疏,漫不经心地浏览着。
“好。”他喃喃自语。
“好!”他眼中放出异彩。
“太好了!”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杨坚站了起来,离开座床,在房中快速地踱步,他兴奋极了,随后吩咐道:
“传长孙晟!”
长孙晟的奏疏阐明了对付突厥南侵的完整战略思想,要点有三:一、眼前敌强我弱,不宜正面交锋;二、突厥虽强,但内部充满矛盾,玷厥、阿波、处罗侯与沙钵略貌合神离,东方的属国奚、习不堪突厥的勒索,也有离心叛意,容易分化瓦解;三、如果采用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最终便可孤立沙钵略可汗,一举而空其国。
杨坚觉得这封奏疏虽然某些细节还不清楚,但就总体而言,阐述得透彻深刻,充满着远见卓识。他重新坐在座床上,逐段地品味着。
不到一个时辰,在内侍张权的引进下,长孙晟来到了寝宫前殿,叩见之后,立在一旁。杨坚含着笑意,亲切地打量这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记得灞桥送别时,他还稚气未尽,如今脸上却已长满淡黄的髭须,显出一副刚毅不拔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