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高颎心想,近来妻死兵败,运数颇为不佳,刘晖精通星象之学,何不乘机问问新近星象对宰相可有不利的征兆。于是就说:
“有请!”继而又改口:“不不,我自己出去迎接!”
高颎很客气地将刘晖引进了书斋,坐下寒暄了几句,书童便送茶进来。”此时茶刚从南朝传来不久,用烹非用泡。烹时用一瓦罐,先将茶叶倒人罐中,加水,然后放在炭炉上煎烹。水开之后,倒出来的便是茶。这茶水自然比后人所喝的泡茶既浓且苦,入口如药,然而能喝到的人却以苦为荣为幸,可见时尚之颠倒人的魔力。
刘晖接过茶碗,感激地对高颎行个注目礼,以谢宰相给他崇高的礼遇,而后才细口细口地啜饮碗中的浓茶。喝完之后,这才开口道:
“相爷鞍马劳顿,本不该于此时前来烦扰……但此事关系甚大,若不早说,会贻误国家大事!”
“究竟是什么事?”高颎忽感一阵莫名的不安。
“近来天象对太子和左仆射都很不利。白虹贯东宫门,太白袭月,这是皇太子废退的征象;同时,荧惑星入太微,犯左执法,恐于左仆射有伤……”
天象对人间的影响向来是被公认的,否则国家便不会设太史局,置太史令。有异议的仅是:天象究其实对人间影响有多大?预兆的准确程度又有多高?由于此事既玄微又高深,上述问题向来均无精确的答案;而无精确答案的事是无以驳诘的。作为太史令的刘晖,当然是这时天象学的权威,他的话不信,又能信谁的话?何况他说的两件事,恰恰便是高颎这几年来心头难解的症结!所以,一经点破,高颎就呆若木鸡,哑然无言。
刘晖见他怔忡半晌无言,便宽解道:
“此事尚可努力,通过踏罡步斗、祈禳厌胜,可以消灾免祸。”
“朝廷是严禁祈禳厌胜的……”
“为太子祈禳,为相爷厌胜,自当别论。”
高颎摇了摇头,心想你实在是个呆子,朝廷的禁令便如夭网,那是无所不覆的,谁能例外?此刻不觉又想起今年五月间他代皇帝起草的那份诏书:
畜猫鬼蛊毒厌魅野道之家,投于四裔。
这段文字,本来是专为杨素的妹妹——独孤托的夫人而发的,如今忽地整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这时,儿子高德弘又闯进门来,喊道:
“爹,晋王驾到!”
高颎颇感意外,略一踌躇,便低声交代儿子领刘晖自侧门出去。然后就急急穿廊过厅,出门迎迓杨广。
三十一岁的晋王杨广欢容满面,在厅中的华灯照耀下,更显神采飞扬。他左一句“独孤公”,右一句“老相公”,说得亲热无比。在其热烈情绪的感染下,高颎渐也笑逐颜开。
“独孤公这次麾师东征,虽云天不作美,然而于困境之中却能致高元遣使谢罪、纳贡称臣,真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孙吴再世也应自叹不如,这等神威,实是空前绝后。”杨广一坐下来便真诚地赞颂,句句搔到高颎的痒处。
但高颎绝非容易忘乎所以的人,不待杨广说毕便中途拦住:
“三十万大军,损失十之八九,高颎谢罪犹来不及,何敢称能言功?晋王殿下如此谬赞,倒叫高颎羞得无地自藏!”
“这是天不作美,怎能怪罪独孤公!若说责任,倒是我那不争气的五弟汉王实在难辞其咎。如果不是他功名心太急,强令大军冒暑行进,说不定马步军便不至于染上可怕的疾疫,水师更不会遇上台风而全军覆没。”
“你从何知道这些?”
高颎颇为惊异。因为出师高丽时,杨广根本不在京师,他已由并州总管转任杨州总管,他还是三日前才回朝述职的。
“此事独孤公虽是保守甚密,那是给五弟汉王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