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不久,她怀孕了。年少气盛的十三岁太子,仍天天与她玩起肉身游戏,后来,说是于胎儿不利,不许了,让她独处一房,专派两个宫女伺候她。
有一回,她伺机潜往太子房中,房门紧闭,传出吃吃笑声,推门进去,却见太子同另外两个宫女玩同样游戏。三人光溜溜的,二宫女均半俯床沿,太子在这人身上弄了几下,复又在那个身上弄了几下,周而复始,浪笑不绝。她呆在当场,看清了,一个是陈月仪,一个是元乐尚,都长得比她美,也比她年轻,都有显赫的家世。肉欲是不分家世不分尊卑的,就像她眼前所见:太子与宫女,人肉合一,纠缠不已……
孩子终于诞生了。朱满月又回到太子身边。但是,太子说她与其她宫女不同了,于是把她排除在他们的肉体游戏之外。她被隔绝了。
从此,隔绝了八年。
八年后,太子登基当皇帝。由于她传下了龙种,被封为五皇后之一:号称天大皇后,成为一国之母,跃居天下女人之上。一闪又一年多,这个专门玩女人的周宣帝报废了,由她的九岁儿子接位,没几天,帝位便被杨坚抢去。假如说,女人是水,她们五人便是水泡,虽说是跃居众水之上,然而旋即破灭,再无水泡,复归为水。她们五个皇后同一千多宫人一般无二,瞬间都成为尼姑。
“你记得天大皇后吗?”总持问。
“我记得水泡。”
“你还记得前朝的静皇帝吗?”
“我那九岁夭折的儿子?不,他也是水泡。”
“你不怨恨?”
朱满月黯然,自从宇文乾伯疏远了她,她母子便相依为命。丈夫早死,她能淡然,江山易主,她能淡然;皇后、皇太后不当,她也能淡然;唯独相依为命的儿子受害,直令她痛不欲生。虽言出家人五蕴皆空,但儿子空不了,虽然死了,但对她来说仍是活蹦活跳的,那形容笑貌却永远伴随她的左右!沉默了许久,才道:
“此事贫尼想了十多年,算是明白了:贫尼平生不曾害人,仔细寻思,更无杀生行为,可静儿他九岁夭折,又作何解释?三年前,贫尼坐禅人定,灵光一闪,忽见一个少女挥锄挖土,挖出了一条蚯蚓,旁边一只公鸡立时奔过,一口啄食了那条蚯蚓。蚯蚓号称地龙……报应,真个是报应不爽!那少女便是我八岁时的朱满月,而今的水泡?”
总持一伸手,俗名朱满月的法净随而坐下。同时,一个苍凉的声音又缓缓飘落:
“华光何在?”
一个四十上下的女子站了起来,默默地朝总持稽首。她风韵犹存,神色澄明,孺慕地望着法座上的总持大师。
“你是谁?”总持问。
“影子。不仅我是影子,我爹娘也是影子。我爹奉仕北齐王朝,由奴隶而将军,而特进,而刺史,随主人步步高升,终于成为谢阳王。主人指东则向东,指西则朝西,指向哪里,便打到哪里。主人升则随升,降则随降,灭亦随灭,爹他老人家活脱脱是主人齐国主的影子。我呢,先是爹爹的影子,随他起落,由奴隶的女儿而将军的女儿,到郡王的郡主。北周兼并齐国,爹他沉沦,我也没入宫中为婢。后即成为周王子的影子,也是亦步亦趋,顺其曲直,呼起即起,叫倒即倒,说脱即脱。他由王子而太子,而周宣帝;我由王子妃而太子妃而天中大皇后;他国破家亡,我为华光尼姑。陈月仪、郡主、皇后、华光都是影子。”
她的言语是一泓明澈平静的池水,说毕,又一稽首,不待吩咐,便即坐下。
“华胜何在?”
“在。
又一四十许妇人立起。
“你便是前朝天右大皇后。”
“是梦,一场春梦。我于大象二年二月册封为天右大皇后,大定元年二月国亡。我与姊妹们斥资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