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来了个满人兵部郎中
画碑版,可惜战火纷乱,旅途不靖,不曾带来,异日到了京师,再请大人观赏。”
曾国藩想起自己竹箱里正藏着一幅字,便笑着说:“国藩亦好此类东西,只是没有力量广为收集。现身旁只有一幅山谷真迹,不知部郎有兴趣一看否?”
德音杭布立即兴奋起来,说:“下官能在此地看到山谷真迹,真是幸事。”
曾国藩本想要王荆七去卧室取来,突然想起郭子仪当年洞开居室,让朝廷使者自由进出的故事,便说:“部郎若不嫌国藩卧室龌龊,便一同进去如何?”
“大人起居间,下官怎好随便进去。”
“部郎乃天潢贵胄,若肯光临,真使陋室生辉。”
德音杭布虽是满人,但与爱新觉罗氏并无血缘关系,听此出格之颂,他乐得心花怒放,连忙说:“难得大人如此破格款待,下官真受宠若惊了。”
曾国藩领着德音杭布进了卧室。门一打开,简直令德音杭布不敢相信,这便是前礼部侍郎、现二万湘勇统帅的居室!
只见屋内除一张床、一张书案、两条木凳、三只大竹箱外,再无别物。床上蚊帐陈旧黑黄,低矮窄小,仅可容身。床上只铺着一张半旧草席,草席上垒着一床蓝底印花棉被,被上放着一件打了三四个补钉的天青哈拉呢马甲。屋里唯一饰物,便是墙上挂的当年唐鉴所赠“不做圣贤,便为禽兽”的条幅。德音杭布自幼出入官绅王侯之门,所见的哪一家不是纸醉金迷,满堂光辉!虽是战争之中,但原巡抚衙门里一应器具都在,尽可搬来,也不须如此寒伧。早在京城,就听说过曾国藩生性节俭的话,果然名不虚传。德音杭布感慨地说:“大人自奉也太俭朴了。”
曾国藩不以为然地说:“学生出身寒素,多年节俭成习,况军旅之中,更不能铺张。”说着自己打开竹箱。德音杭布见竹箱里黑黄黑黄的,又笑着说:“大人这几只竹箱真是地道的湖南物品,在北方可是见不到。”
“在我们湖南,家家都用这种竹箱盛东西,既便宜又耐用。不怕部郎见笑,这几只竹箱,还是先祖星冈公手上制的,距今有四十余年了。”
德音杭布心中又是一叹。竹箱里半边摆着一叠旧衣服,半边放着些书纸杂物,并无一件珍奇可玩的东西。曾国藩慢慢搬开书,从箱底拿出一个油纸包好的卷筒来。打开油纸,是一幅装裱好的字画。德音杭布看上面写的是一首七绝:“满川风雨独凭栏,绾结湘娥十二鬟。可惜不当湖水面,银山堆里看青山。”诗后面有一行小字:“崇宁元年春山谷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德音杭布眼睛一亮,说:“这的确是山谷老人的真迹,这两个‘山’字写得有多传神,正是山谷晚年妙笔。实在是难得的珍品。这幅字,大人从何处得来?”
“那年我偶游琉璃厂,从一个流落京师的外省人手里购得。那人自称是山谷后裔,因贫病不得已出卖祖上遗物。”
“花了多少银子?”
“他开口一百两。我哪里拿得出这多,但我那时正迷恋山谷书法,便和他讨价还价,最后忍痛以六十两买来了。”
“便宜,便宜!要是现在,二百两也买不到。”
德音杭布拿起字画,对着窗棂细看,心中捉摸着如何要过来才好。过了一会,德音杭布说:“大人,我在京师听朋友们说,大人写得一手好柳体字。”
曾国藩微笑着说:“哪里算得好,不过我早年的确有心摹过柳诚悬的字,后来转向黄山谷,近来又颇喜李北海了。结果是一种字也没写好。学生生性浮躁,成不了事。”
德音杭布恭维说:“这正是大人的高明处。老杜说转益多师是吾师,集各家之长,乃能自成一体。改日有暇,下官还想请大人赐字一幅,好使蓬荜增辉。”
“部郎过奖,部郎看得起,学生自当向部郎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