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还记得初次见我的情景吗
采!
为助酒兴,老板还从戏班子里请来了戏子。只见一旦一生正在对唱黄梅小调《夫妻观灯》:“胖子来观灯,挤得汗淋淋;瘦子来观灯,挤成一把筋;长子来观灯,挤得头一伸,矮子来观灯,他在人缝里钻。我夫妻二人向前走哎,观灯观人好开心!”风趣的唱词,滑稽的动作,再配上动听的黄梅调,把醉醺醺的客人们乐得捧腹大笑。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想得起就在安庆城外,贫瘠动乱的安徽大地上,数百万人正在死亡线上挣扎,到处是哀鸿遍野、饿殍满地的惨象!宴会进行到火热的时候,曾国藩举杯对大家说:“诸位在这里宽怀畅饮,我和少荃到三楼茶室里叙叙师生之情。”
说着,携起李鸿章的手走上三楼。
三楼早已布置好了一个精致的茶座。一把古色古香的宜兴茶壶里泡着碧青的婺源绿茶,几上摆着八色时鲜果品,曾李二人相对而坐。
李鸿章激动地说:“恩师为门生举办这样隆重的送别仪式,令门生没齿不忘。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变化,有一点决不会改变,那就是,鸿章今生今世永远是恩师的门生,是年伯的犹子。”
曾国藩微笑着点点头,没有作声。过一会儿,他望着窗外寥廓江天,深情地问:“少荃,你还记得初次与我见面的情景吗?”
“记得,记得。”聪明过人的李鸿章完全没料到,老师会突然间提出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来,他诚惶诚恐地回忆道,“那是道光二十五年秋天,正是京师最好的季节,门生那年二十二岁,第一次随父亲进京。进京的当天晚上,父亲便对门生说:我有个湖南同年,道德文章胜我十倍,明天带你去拜他为师。第二天一早,父亲便带我到碾儿胡同来拜见恩师。”
“你那天穿一件不合身的夹绸长袍,怯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红着脸喊了声年伯后就不作声了,像个大姑娘似的。”曾国藩开心地笑着,笑得李鸿章不好意思起来。
“门生从未见过世面,那时恩师在我的心目中,犹如半天云端中的神一样,高不可攀。”李鸿章说着,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少荃,你还记得我当时正在读什么书吗?”对那天的情景,曾国藩记忆犹新,他有意考考眼前的门生。
“记得,记得。”李鸿章立即答道,“恩师那天读的是《史记·高祖本纪》。”
“你为何记得这样清楚?”曾国藩兴趣浓烈。
“恩师那天对门生说,平生最喜《庄》《韩》《史》《汉》四书,四书中又最爱《史记》,《史记》中尤爱读《高祖本纪》,故门生记得。”
曾国藩微笑着点点头:“少荃,我再告诉你,《高祖本纪》中我最爱这几句话:“已而吕后问:‘陛下百岁后,萧相国即死,令谁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上曰:‘王陵可。’”
李鸿章终于明白了曾国藩的用心,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虔诚地说:“门生永世不忘恩师的栽培,不负恩师的厚望。”
“这就好。”曾国藩指着空位子说,“你坐下,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讲。”
“门生聆听恩师教诲。”李鸿章坐下,两手合着夹进两腿缝隙之中,犹如当年在碾儿胡同受教时一样。
“少荃,我问你,上海的情况你清楚吗?”
“关于上海,门生略知一二,不知恩师要问哪方面的情况?”自从得知要组建淮军救援上海后,李鸿章便以他一贯的精细作风,立即通过各条途径对上海作了深入的研究。
“你先说说上海目前的防守。”
“上海目前的军事力量,大致有五个方面。”李鸿章条理清楚地说,“一为朝廷在上海的防兵,原为苏抚薛焕的第三标,经过扩大后有近四千人。后来,从扬州、镇江、杭州陆续去了一些人,再加之薛焕就地招募的乡勇,朝廷的防兵总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