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节
是惊喜,刚到厨房口,就见徐夫人正锅台边热那碗稀粥,灶下的火很旺,映衬得徐夫人秀美俊逸的脸上红扑扑的。大顺道:“婶娘,我来吧,你也是一夜未曾合眼了。”徐夫人看了看这位憨厚质朴的家人兼差办,心里不知怎么感激才好。她默默地退了出去,进屋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徐端,走过去掖了掖被角,以手摸面,试一试尚有余热的额头,徐端把她的手拉住了,感激地说道:“夫人,苦了你了。”边说边拍道,“夫人,倘若我真的不行了,你带着三个孩子该怎么办呢?”说着眼角竟流出泪滴,徐夫人看了如针刺心。一连半个多月,自打京城回来,就染上了风寒,要在往日早就好了,可是这回却一直这么拖着,弄得徐夫人心里整日提心吊胆,“去吧,去看看孩子,白天,这些小家伙真缠人啊。”徐端怅惘地叹了口气。“去吧,有大顺在呢!”
恋恋不舍的徐夫人刚走,徐端忽然感到胸中像是有块铜一样硬物在紧逼着自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的两手猛地一把床沿,大口喘着粗气,感到眼前有金星闪动,他用一只手艰难从怀中掏出早已拟好的书信,放到枕头下。心里明镜似的感到大去之期不远矣。这对于自己或许是一个结局,而且还不错,他明白自己的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心肠太软了,上作又太实在了。虽说干河臣也有几年了,也经过几进几出,这中间有好多人的明劝暗讽,有坦言相助,都没能改变了自己的禀性,当和戴衢亨分手以后,他的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始终发不出来,躺了这么长的时间,平日里点头哈腰的属下和地方官都像避瘟神似地躲开了。
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空荡的家中,心中很是难过,太对不起温柔贤惠的妻子了,对不起尚在弱小年幼的孩子,想着想着,泪水已爬遍脸颊,他在深深的懊悔中睡去——
突然,一股狂风凄厉地呼号着,从村庄无数的屋顶上空掠过,摇撼着沉睡的大地,堤岸边高高的白杨树发出了“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多年沉积在房梁上的尘土,籁籁地落下来,狂风过后,火蛇在铅灰色的天空上乱舞,霹雳在树梢上炸响,雨注像无数条凶狠的鞭子抽打着大地,仿佛一群群的魔鬼,为了撕碎地上的一切,而疯狂地显示自己的淫威,望着由北奔腾而来的洪水,徐端在拼命敲击着破碎的铜锣一点点声音也没有,早被淹没在哗哗的水流轰响中,他真是急啊,迎着像无数条翻滚跳跃的巨龙水浪直扑过去……
“老爷,老爷——”大顺接连几声急促的哭喊,终于把徐端从弥留之中呼醒了,他睁开眼,眼光黯淡下去,额头上竟起了一层豆大的黄黄的汗珠,他舔着干裂的嘴唇,想说些什么。大顺连忙扶起来,徐夫人又一次披着上衣焦急地望着一语不发的徐端,说道:“肇之,你要说什么啊!喝口药汤吧!”朝着放着铁皮煤炉的墙角走去,炉火的微光也暗下去,冒着热气的药罐正散发着阵阵浓烈的中药味,徐夫人端起来,用一条破旧的毛巾包好,斜竖起来倒入碗中。
徐端望着这一切,只能以摇头表示拒绝,他知道,自己将不行了,此时已是气血两亏,气若游丝了。前几天,他的精神稍好些的时候,就预感到这一天终将来到,在他的脑海中不时地出现那滚滚的洪水场面,仿佛给他某种暗示,他多次表示,这病不要再治了;再说家里用“徒壁”来形容毫不为过。他殷切注视着大顺,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信,递与大顺,点着信封的手指枯瘦如柴,指着北方。大顺膘了一眼,信是寄给戴衢亨,点头会意地掖好藏入怀中。
徐夫人用汤勺将剩药舀起要喂徐端,大顺也低低地说:“老爷,你不能去啊,夫人、孩子都舍不得你啊。”
徐端撇过头,又朝夫人伸出三个指头,徐夫人悲痛到极点,一声干嚎仿佛是心底里发出来,她踉跄地奔出去。不一会,三个睡眼惺松的孩子被徐夫人推至徐端面前,徐端默默地端详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