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
百龄坐在屋里的绣褥上,旁边还有一只凉竹编得的藤椅,那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究其原因,许是因为他太瘦的缘故吧。书室的一头,朝南的玻璃窗下,横一条紫檀条式书桌,上有青龙白瓷笔筒及笔墨砚台,靠墙的两壁,是叠满书籍的紫檀书柜,书屋的当中有一张比庭院稍小一些嵌有大理石桌面上的紫檀圆桌。圆桌上摆有一方黄杨木棋盘。百龄多年来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每去朝圣前或去衙门前总要到这一排三间的书室来坐一坐。环视一下这静静的书室,闻闻这书屋的书卷气。
“老爷,车轿备好了。”王冒的声音在百龄听来,似乎时断时续,他还沉浸在这棋子的磨擦声中。几缕阳光透过窗棂上的玻璃反射到书屋内,顿时,阴暗的屋子明亮了许多。百龄手中的云子也折射着散乱的阳光,像一颗颗着火的星星从百龄的手中一个个地蹦掉下去,熄灭在棋盒中。
百龄换好衣裳,即使身着一品官服,也是前襟长、后襟短。百龄夫人替他先后扯了一下,总是摆不整齐,恼笑道:“你看你这副身子骨,哪像朝中的一品大员,出去了也不知道,让别人怎么笑话你呢?”说着轻轻地拍了几下百龄的后背。她心里高兴,主要是刚才见百龄病得不轻,没过一个多时辰,就好了,心道,毕竟不是病,要真是病倒了那才令人焦心呢。别看百龄在外面威严十足,可在妻子面前却显得十分乖顺,先前的静坐多少净化一点胸中的烦恼,感到气也顺畅了。他拉起夫人的手说道:“你负责侍候儿子吧,以后老朽就不要你管了。”夫人一下子挣脱了被攥着的手,说道:“老朽,老朽,真不知老爷老在何处?这么老了怎么还会有个儿子,依我看,你是心老,身不老。”百龄勉强一笑,说道:“夫人哪,老不老你知道。”忽然,嗓子一阵抽搐,连忙打住了下面的话,以手掩口,轻咳了几声,说:“你看,话也不能多说,怎么不是老呢?好了,夫人,我此去总督府,着实有紧要的事要办。先前没对夫人你说,是怕你听了不安,适才想好对策,心境就宽慰了许多。夫人在家静候吧。”
“老爷,你放心去吧,只要你身体没有什么大碍,我一千个放心就是。”说着,百龄夫人附在百龄的肩头,悄声说:“上个月,朱尔赓额送来了几株西洋参,我先给你煎熬着,回来就给你喝。人常说,冬病夏补,我想也应该补补才是。”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百龄吃惊地问。“哟,什么事非要你知道,你别忘了这个府上的内当家还是我。”百夫人杏眼一睁,“那是,朱尔赓额特地前来拜访您,可你上朝去了。我也推辞不过,就权且收下了。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啊。宝石、黄金,我不收,这点礼品还算得上收贿吗。哼……大清朝就你一个清官了。”百龄不再言语。想好言再逗上几句,又没说什么,心里隐隐感到这不是一件好事,末了,就在他离开官邸前,对送到门口的百夫人说:“吃自己的俸禄不是很好吗?”径自坐上了凉轿,恢复了一脸阴郁的表情。
一阵凉风吹过来,轿上的丝绸波浪一样起伏不停。
事情过去几年了,哀伤已经渐渐地淡化。虽然时不时地那悲惨的一幕会在脑际中浮现,她也常常迫使自己不再去想它们了。她的忧郁的心境被嘉庆帝唤醒了,她学会了和嘉庆帝呼应着暗中投来的青睐目光。事实上,到了后来,每每嘉庆帝要与她在宫中做那种事时,她先是默许,继而应承地配合起来,都说被帝王的恩宠如同沐浴着春风化雨一般的滋润,可在她看来,岂止是春雨,她甚至想这简直是阳光,是她年轻而健康的体魄所必需一种营养。似乎离开了这一点,她的生活或许至今仍在阴影的笼罩下。这就是梅香的真实想法。
要不是这偶尔中的发现,梅香就已经流露出不打算回去的念头。她像往常一样偎在他的怀里,任凭他的手在她的衣襟里如同扫地一样。她滋生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