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干谒汴州府
“堂叔,我……”
十六郎不愿意离去。已经走了这多天,晓行夜宿,千辛万苦,才来到令狐家门口,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不管他是清官还是贪官,见见面再说嘛!
正在这时,从大门里冲出两条汉子,一个手持腰刀,一个手握宝剑,老远就大声吆喝道:
“你们何故在刺史老爷府前喧扰?一定是尴尬人,快快从实招来!”
一个箭步,两条汉子已经站立在叔侄俩面前,用刀剑把他俩逼住。
堂叔年纪大,见过世面,并不慌张,抱拳施礼之后,和颜悦色地解释道:
“诸位小哥勿恼,勿恼。这是我家少爷,昔日寒窗苦读,今日‘袖里新诗十首余,吟看句句是琼琚’,特来干谒汴州刺史大人,请……”
“什么?老家伙,你说什么?这小乞丐会吟诗?还要巴结刺史老爷跳龙门?哈哈哈!”持刀汉子狂笑道。
“滚开!快滚开!刺史老爷没功夫理睬你们!”
握剑的汉子更不客气,连推带搡,骂不绝口。
堂叔被推得连连倒退,但仍然不断地解释求告。
“住手住手!狗奴才!我本王孙皇族,不会吟诗作赋岂能来干谒汴州府大人?快快去进府禀报!”
十六郎挺胸昂首,大声吆喝。两个看门奴才吓了一跳,停住手,重新端量这个自称“王孙皇族”的小乞丐。这小子长得不错,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副富贵相。不过这套行头,却太寒酸。粗麻布长袍,不知传了几代人,他穿在身上又肥又大,有些地方已经成灰白。足登一双新麻鞋,没穿袜子……
持刀汉子端量到这儿,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讥讽道:
“我说皇家公子哥,昨晚到哪嫖妓去啦?袜子都忘穿了,是不是?嘿嘿!”
十六郎低头看看双脚,才想起刚才慌忙穿鞋,忘了袜子,窘得满脸通红,又听那汉子信口雌黄,气得脸色霎时惨白,正欲辩白,忽然,听到从刺史府传出呼声:“刺史大人出府——”只见一队士卒排成两列,手握各样兵刃,鱼贯而出,接着是举着“肃静”“回避”牌子的衙役,最后是一乘四人抬着的漆黑小轿,悠悠走出来。
乘轿人似乎已经听见门外的吵闹声,撩起轿帘,探出头,向这边张望。
两个持刀握剑汉子连忙抱拳鞠躬,解释道:“是两个乞丐,我等正在赶他们走开。”
“领进府里,让他们吃顿饱饭吧。”
“是!刺史大人。”
乘轿的刺史大人吩咐完毕,扫了一眼这一老一少,摇摇头,正要放下轿帘,十六郎抢前一步,跪倒地上,朗声道:
“刺史大人!学生姓李,名商隐,字义山,乃怀州河内人氏,与当今圣上同族同宗。学生苦读寒窗,吟得诗赋数十篇,还著有《才论》、《圣论》,敬请大人赐教。”
刺史大人复姓令狐,名楚,颇有文学天赋,二十六岁登进士第。善属文,才思俊丽,精于章表书启等今体文,名重一时。在太原幕府任掌书记时,每当太原的章奏传递到朝廷,德宗皇上都能辨别出是他所写,颇为赞许。令狐楚历事德宗、顺宗、宪宗、穆宗和文宗六朝,官越做越大,名气越来越高,故而有许多读书人都想用诗文干谒,求他向主考官推荐。
令狐楚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向主考官推荐某某的人。他的门下,没有无能之辈。他接过递上来的诗赋文稿,略略扫了一眼,抬起头,看李商隐依然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嘴角向上提了提,顺手捋了捋花白胡须,道:
“不必拘礼,站起来说话。”
李商隐依旧伏在地上,回道:“弟子初入师门,与恩师说话岂敢无礼?”
令狐楚微微笑道:“你并未踏进吾家大门,老夫怎可受你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