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情痴崇让坊
山贤弟。
李商隐拿信在手,又复读一遍,觉得八郎之言不能全信,或者不能太认真。当年恩师也曾说过“推荐”之类的话,结果如何呢?信得太认真,信得太投入,将来一旦不成功,会更痛苦,何况八郎的话,言过其实、夸夸其谈者居多。当然,其中很可能有恩师的意思,他不过巧取顺水人情罢了。
不管怎么说,盛情难却,自己是不能拒绝的,于是提笔,致书一封,书云:
子直足下,行日已定……自昔非有故旧援拔,卒然于稠人中相望,见其表,得所以类君子者,一日相从,百年见肺肝。尔来足下仕益达,仆困不动,固不能有常合而有常离。足下观人与物,共此天地耳,错行杂居,蛰蛰哉!不幸天能恣物之生,而不能与物慨然量其欲,牙齿者恨不得翅羽,角者又恨不得牙齿,此意人与物略同耳!有所趋,故不能无争,有所争,故不能不于同中而有各异耳。足下观此世,其同异如何哉?
……
这封信,李商隐原想诚恳地抒写一下感激之情,但越写越气,感愤越深,怀才不遇、愤世嫉俗,一泄不可收拾,仿佛一吐为快。写完,心情顿然轻松,连相思之苦也变淡了。
把信折好,请人先送京城令狐府。五日后,他坐进那辆四匹高头大马的马车,很快便来到京城。
秋日京都,依然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派繁华。
鬼使神差,李商隐此次入京,绕了一个弯,从延兴门入城,经新昌坊和升道坊,再往前行,则是永崇坊。
他停车在路口,略略歇息。向南望去,那是他多日来夜思梦想的昭国坊,王家七小姐就住在那里!期望能侥幸遇见她,哪怕只看她一眼。
李商隐欠欠身子,想让赶车人往南走走,可又停住,坐回原来座位上。八郎家在开化坊,要往前走,向北拐,怎么能向南呢?车夫询问,又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突然驶过来一辆八匹白马的马车。那马个个高头大蹄,踏在路上,雷一般鸣响。这是哪位皇族贵戚高官大姓家的马车呢?相比之下,八郎派给自己坐的马车,简直寒酸得可以了。
李商隐有些不自在,想看看车里坐着怎样高贵之人,自己是否见过。如果是熟人,应该下车施礼打个招呼才是。
正在这样想着,马车隆隆地驶过来。车里坐着的,是位小姐!
那小姐正是王家七小姐!
那小姐仿佛也认出李商隐,满脸羞红,正要说话,被身边的另一位穿着华丽的女人拽了一把,没能开口,用一把圆月形状的扇子,把自己的脸遮住一半,秀美的双目露在外面,定定地盯着李商隐。
李商隐被这突然出现的场面惊呆了,像在做梦,想大声呼唤七小姐停下车,自己有许多许多话要说,但是,就是开不得口,喊不出声,手抬不起来,身子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雷鸣般的车马声中。
眨眼功夫,一切又恢复常态。
李商隐想证实一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于是向车夫问道:
“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真够气派的。那是哪家王爷的车呀?”
车夫斜了他一眼,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回答道:“那算什么好车?你还没看见过华贵的马车哩!王爷才不稀罕坐那种车!”
“那是谁家的马车?”
“千牛卫李十将军家的马车。白马拉的马车,是专供女人坐的。”
果真是她!
回到令狐府,跟七郎三兄弟寒喧见礼之后,李商隐回到客房,诗兴又发,提笔写道: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差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