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笑一身浑是胆
没有钱不要紧,“风尘历遍余诗兴,书画携还当俸钱”,他怀着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去过另一种生活,一种不受羁绊地抒发性情、坚持信念的生活了。这时的李方膺五十四岁。
二、借园终日卖梅花
离开了官场宦海,李方膺来到了繁华的南京,借住在一位姓项的花园里。这里的景色不错,窗前浇花木,门外横清池,他便起了个“借园”的名字,在这里过起了卖画生涯。
前面说过,李方膺奉母居乡的十年,是他画艺大进的十年。他画花卉,画山水,画游鱼,都能在传神写趣中别出心机。对那些能借以一吐胸中勃勃之气的松、竹、兰、菊,更是样样精能。他画松的“虎爪龙鳞老更坚”,画竹的“满耳叮咚万玉空”,画兰的“神完气足”,画菊的“含香只自珍”,一种“落落如直矢”的自家精神直透毫端。
李方膺爱梅,据说他权知滁州的时候,一到任没会见一个人,先打听欧阳修手植梅花的所在地,当得知在醉翁亭,便急忙前往,在梅树前铺下毡毯,纳头就拜。爱梅是爱梅的秉性,爱梅的品格,其实是自我人格的外射。“庭前老千是吾师”,画梅犹为他的一绝。他画的梅,“盘塞夭矫,于古法未有,识者谓李公为自家写生,晴江微笑而已”。“为自家写生”,确是一语道破了李方膺画梅心态和内蕴。“我是无田常乞米,借园终日卖梅花”,他卖画也是以画梅为主,也许是要把他玉洁冰清的情操遍示人间吧。他的字也写得绝妙,用笔结体很像李鱓。他自称是李鱓的族侄,这或许有些关系。
李方膺只身在外卖画,但并不孤单,他和居住在南京的大诗人袁枚和篆刻家沈凤结为挚友,过从甚密。袁枚曾同时有诗赠沈凤和李方膺,在给李的诗中说:
我爱李晴江,鲁国一男子。梅花虽倔强,恰在春风里。超越言锯屑,落落如直矢。偶逢不平鸣,手作磨刀水。两搏扶摇风,掉头归田矣。偶看白下山,借园来居此。大水照窗前,新花插屋底。君言我爱听,我言君亦喜。陈遵为客贫,羲之以乐死。人生得朋友,何必思乡里。①
抒写了他们的亲密无间和许为知己。三人时常联袂出游,谈笑风生,潇洒自得,人们称之为“三仙出洞”。
李方膺还有机会结识了大篆刻家杭州丁敬。丁敬是个傲岸不群的人,在当时千金也难换其一印,但李方膺却得到过他刻赠的好几方印。有人觉得很奇怪。其实丁敬自己说得明白:“通州李方膺晴江,工画梅,傲岸不羁。罢官寓金陵项氏园,日与沈补萝、袁子才游。……予爱其诗,为作数印寄之,聊赠一枝春意。”②原来傲岸人爱傲岸人,艺术的交流达到了心灵的沟通,于是产生了最高的价值!
在李和丁之间搭起相知的桥梁的很可能是金农。金和丁敬是终身不渝的知心密友,金往来南京又常是借园的座上客,是最有条件在双方之间结起这种翰墨金石之缘的。
乾隆十九年(1754年),在南京卖画有五个年头的李方膺要回乡了。他年龄不大,才五十九岁,而身体却渐渐不支。这年秋天,袁枚有诗为他送行,其中一首云:
小仓山下水潺潺,一个陶潜日闭关。
无事与云相对座,有心悬榻竟谁攀。
鸿飞影隔江山外,琴断音流松石间。
莫忘借园亲种树,年年花发待君还。③
老朋友走了,留下来的人是寂寞的,多么希望能早些回来再聚。“莫忘借园亲种树,年年花发待君还”,你在借园中种的树,树上年年发的花,都在等待你回来啊!老友的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这年年底或到第二年初,李方膺才动身还乡。有材料记载,途中他曾在扬州逗留过,并和李鱓、郑板桥合作过一幅《三友图》。郑板桥有《题三友图》诗:
复堂奇笔画老松,晴江干墨插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