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获秘笈全凭扁舟一叶 说兴亡笑谈笔剑双绝
一时,那些读书人被俺这把剑杀破了胆,哪还敢来撩虎须?此时,俺后悔不该把天下读书人都看成废物,胡乱诛杀,如今再去求他们,岂不是自找没趣。一路上俺自怨自艾,愧悔难当,无意中忽然想起了这位施家兄弟,如今正禁在观澜阁中,拿回去让他瞧瞧,倘若瞧出奥秘,俺便改换主意,不仅不杀他,还要重重地赏他。倘若解不出来,俺便这么一剑,喀嚓斩下他的头颅,以消俺这晦气!”
花碧云望着施耐庵,眼里透出欣慰的目光。心想:一定是施耐庵早已解出书中的无穷奥秘,大龙头才如此优礼相待,他才能从阶下死囚变为座上宾。
刘福通又道:“昨夜五更左右,俺到底赶回了乌桥,不及喘息便直奔‘观澜阁’水榭,找到了这位施家兄弟。”他说到此处,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施耐庵面前,抱拳齐眉,说道:‘施家兄弟,往后的事,文绉绉疙里疙瘩,就请你代劳了。”
施耐庵连忙回了一揖,慢慢清了清嗓子说道:“太师父、大龙头、刘老伯!”
一句话未说完,满厅会众竦然一惊:“什么刘老伯?!这书生一介寒儒,何德何能,竟然与总坛大龙头攀起亲戚来了,好大的胆子!
施耐庵倒不在乎,朗朗说道:“众位会首、旗首,昨夜五更,只见刘老伯匆匆而至,一身风尘,倏然来至晚生面前。斯时矣,刘老伯掸几案、展黄袱、解丝绳而展秘籍——”
会首中几个急性子的大汉早已听得又腻又烦,不觉大叫:
“兀那秀才,休要咬文嚼字,快讲快讲!”
大龙头刘福通闻言大怒,拍案而起:“哪一个兄弟如此放肆?俺就爱听施家兄弟这如珠谑语。你们这些人,只会刀枪会友,出口伤人,哪一位能诌出施家兄弟这样的文章来,俺刘福通跟他磕三个响头!哼哼,还不跟俺老老实实听着。”说着,回头对施耐庵和颜悦色地笑道:“好兄弟,讲!”
施耐庵点点头,续道:“四目对视,一番琢磨,便将那《御批千家诗》中的奥秒,彻底揭开!”
满厅会众一时又惊又喜、又妒又恨。喜的是这“绝世秘籍”终于揭出奥妙;恨的是,区区一介穷酸,竟然压倒了大龙头。
施耐庵对刘福通说道:“刘老伯,请将那本《御批千家诗》赐晚生一用。”
刘福通说声好,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缎子包袱,捧给施耐庵。施耐庵慢慢打开,露出一本赭色书皮,徽州熟宣装订的《御批千家诗》。
施耐庵翻开数页说道:“众位会首、旗首,相传这《御批千家诗》出于宋朝徽宗皇帝手笔,乃是攻书入门的必读之书,故尔人称;只须诵熟千家诗,不会吟诗也会吟!不过,这本标着‘大宋宣和元年刊印’的《御批诗》,却是一本假冒的书!凡是读书人都知道宋徽宗书法天下一绝,飘逸饱满、铁骨银勾,大有上追虞、王,下比颜、柳之慨。可是这些批笔,形似而神非,外逸而内不劲,故尔晚生知它是一本假冒皇帝御批之书!”
这一席话说得深入浅出,在列会众听得十分有兴味,就连那几位胸无点墨的会首也对这竟敢假冒皇帝批文的印书人大感敬佩。
施耐庵续道:“于是,晚生便在这御批之中寻找奥妙,竟然发觉那些批语不仅不是颂扬皇帝功德、宣扬伦理教化,竟是处处隐着反叛朝廷的意思!”
他翻过几页,说道:“比如这首李白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下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明明是见月思乡之意,这批语竟写着:‘月是清平世界,霜如昏君奸相,不除贪官污吏,英雄誓不还乡’!”
厅下会众中听了这段批语,竟有人大叫:“好一个读书人,写得解气!”
施耐庵又翻了几页,说道:“再看这一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上面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