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荇水荷风柔情万种 嫉心诡谋恶浪千叠
狠。他悔不该千里迢迢追寻到此,悔不该费尽心思夤夜详解那本秘籍中的精髓,一番热心,一片至诚,换得来的竟是这样的误解与凌辱,以至顷刻便有杀身之祸。
想着想着,他疑虑地抬起头来,又一次审视着站在面前的潘一雄。只见这个英俊威猛的青年汉子眼里显露着毋庸置疑的坦诚,一张清秀白皙的脸庞上看不到丝毫的邪恶与狡诈,一边焦急地来回疾走,一边绞扭着双手,不时倾听周围的动静,朝施耐庵投过焦急而关切的一瞥,仿佛此刻杀身之祸随时皆可降临,而他,正准备为眼前的施耐庵分担灾难。
施耐庵止不住心头一阵悸动:好一个仗义的热血汉子,尽管那一切听起来难以令人置信,可他那双充满关切与热诚的眸子,叫人不得不相信这场即将临头的杀身大祸决非虚妄。他对潘一雄长揖到地,说得一句“多谢总管急难传信!”忙忙地埋头收拾衣服行囊。他七手八脚收拢了案头的书稿笔砚,刚刚走到床头,蓦地,帐钩上挂着的那一袭血红的锦袍赫然印入眼帘,他胸中猛地一热:哦,太师父珍重相赠的锦袍!立时,耳畔又响起刘福通那深沉豪迈的话音:“施家兄弟,多亏你……俺刘福通方才大梦惊觉!多亏你……救了俺,救了俺这支红巾义军!若蒙不弃,这把大龙头交椅,就让给施家兄弟你了!”
施耐庵又犹疑地转过身来,对潘一雄讷讷地说道:“潘总管,我相信你的真诚与善意。可晚生总觉得,太师父是英明睿智的,红巾军的兄弟姊妹们是明察善恶的,他们,难道真的忍心冤杀我一个无拳无勇的读书士子?”
潘一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阴影,冷冷笑道:“绿林军中,难免鱼龙混杂,兵戈岁月,岂少覆盆之冤?俺这乌桥镇上,何日没有仇杀之事发生?唉唉,施相公你也太迂腐了!”
话音未落,湖面上忽然响起桨橹咿呀之声,施耐庵扬首往外一看:只听得一阵“簌簌”的荷梗芦叶之声响过,莲塘内早悄悄地划出一只船来。只见一个头扎红巾的义军小头目在船尾划着桨,那船梢头却躺着一男一女,男的头戴贡缎万字巾,身着寿字长袍,女的则是紫色绣襦,银青比甲、蜀锦销金长裙,一副乡宦封君服饰,两个人都一式地倒缚着手脚,嘴里塞着麻团,腰间各系了一块巨石,横躺在船板上,徒劳地扭动挣扎。
施耐庵扭头问道:“潘总管,这个义军兄弟待要作甚?”
潘一雄剑眉一扬:“作甚?俺军中的弟兄整日干着玩命洒血的营生,困在这乌桥镇上,心里头一股无名怒火憋得紧,除了杀人泄愤,还能找到别的乐趣?”说着,他朝小船噜一噜嘴,又道:“这汉子是俺‘黑虎旗’下的小头目,当年投效义军之前,沿街行乞之时,曾被这夫妇二人劈脸啐过一口唾沫,今早趁太师父远赴盐城,瞅空子捉了这一对男女来,挂石沉湖,以了宿怨!”
施耐庵忙道:“那么,大哥身为掌教总管,难道就不能管一管?”
潘一雄双手一摊,说道:“唉唉!眦睚必极,便是这些鲁莽汉子的本色。管得张三,管不了李四,管得今日,难保明日无事,俺红巾军还靠这些弟兄冲锋陷阵,这种事儿,连太师父都睁只眼闭只眼,叫俺如何去管?”
话犹未了,只听得窗外“卟嗵、卟嗵”两声,那船头的两个男女早被抛入湖中。两团水花溅过之后,那只船又悄悄儿划入了密密的莲塘。
施耐庵望着那两圈涟漪,摇头乍舌,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一时惶急无计,疾骤踱步。潘一雄望着他那恐惧焦虑的神情,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时,只见施耐庵猛地转过身来,焦急地问道:“潘总管,你说,他们一定会到此来杀我?”
潘一雄道:“唉,一定的,来此之时,我已看到有一条大汉磨刀霍霍。只怕他少时便到!”
施耐庵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