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宋碧云城厢施绝手 金克木荒郊逢魔劫
泪下。
正在此时,猛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花碧云抬头一看,黑屋里陡地亮了起来,一群人站在面前,只见十余名衣裙鲜明、戎装整饬的女侍卫,簇拥着一位女将军,她头戴毡盔,斜飘雉尾,锁子金甲扣着团龙绣袄,护膝铠下露出杏红战裙,娇红软滑的绫子流瀑般地直泻到地面之上。花碧云一眼认出:这便是在沟岸上遇到的那个豪爽果决的“村妇”。
此刻,她语调威严地说道:“俺真不敢相信你这样的娴静丽人,竟然是杀人越货的白莲教盗魁!俺既为国事,也就不敢循私了。此刻,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速速言明,俺一体承办。”
花碧云也不言语,冷冷地捧上那幅画,静观待变。
那惠佳德氏满腹疑虑地接过画来,细细一看,不觉脸色大变,她瞟了一眼花碧云,又将那幅绢画看了一遍,不觉双眼发直,浑身疾抖,嘴唇哆嗦了一阵,忽然对花碧云问道:
“这幅画是何人所赠?”
花碧云道:“便是你的那个哑奴!他已然走了。”
惠佳德氏不觉长叹:“哑奴啊哑奴!你何不早将这些告诉俺!如今俺陷入不仁不义、不贞不洁之境,叫俺如何自处?”叹毕,忽然拔出腰间长刀,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花碧云冷冷笑道:“小女子便是画上的那个受难女子!”
惠佳德氏听毕,惊呆了,双目圆睁,半晌,喝一声“下去”,挥走了众侍卫,疾走几步,突然对花碧云下了一跪,然后一言不发,抓起二人的手,大踏步走出了黑屋。
约摸走了一箭之地,便是南去的大路,惠佳德氏忽然紧紧攥住花碧云的双手,泪如泉涌,惨声说道:“俺二人虽为异族,却是同样的苦命女子。姊姊受骗蒙难,实为不识董大鹏奸伪面目。可俺枉被人称“雌诸葛”,竟被董大鹏这个人面兽心的狗徒欺蒙这许多年,在血污与耻辱之中含垢偷生,呜呼,此恨绵绵,昊天罔极!”说着,她忽然对花碧云瞋目大叫:
“走罢,快走,快快去找你的同伙!”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兀,花碧云、秋菊二人一时尚难以置信,踌躇难以举步。
惠佳德氏见状,不觉凄然一笑,说道:“哦哦,你们还在怀疑,怀疑俺又在使什么诡计!怀疑俺一个朝廷命妇,竟然会为了这区区一幅白绢,就放走一个叛党的渠魁!”她一把抖开手上的白绢,说道:“不不!俺相信这白绢上画着的一切一切,因为,那个哑老奴,俺信得过他胜于信得过俺自己!”
她说毕,双手用力撕扯着那幅绢画,仿佛在撕扯痛楚的心房。霎时,那一副白绢被撕扯成无数的筋筋片片,惠佳德氏双手一扬,只见那白绢的碎片纷纷扬扬,随风飘得无影无踪。做完这一切,她仰天悲呼:“啊啊,董大鹏董大鹏!俺原以为你是一个忠心保国、胆识过人的英雄,想不到,你做的那桩桩件件却包藏一颗残暴奸诈之心!怪不得平素日我看到在你的手里欠下了许多血和泪!”说着,她低下头来,双目里闪射着悲戚与绝望的泪光,叹息说道:“唉唉,俺惠佳德氏委身于一个凶残奸诈的匪人,还有何颜面立身于人世?堂堂大元朝廷,信任的是这等丧尽天良、狗彘不食的禽兽,看来是天怒人怨,国亡不远矣!”
花碧云默默地听着惠佳德氏的诉说,心中大是惨然。望着她那精壮豪爽的身姿,花碧云心中叹道:“唉唉,想不到元室之中,也有如此有志有识的人物,可惜可惜!这个女子倘若生在汉人之中,只怕不是寻常啸聚山林者可比!
她正自默想,只见惠佳德氏早已走了过来,眼里露出真诚的愧疚,轻抚着花碧云的肩头说道:“好姊姊,俺受董大鹏欺蒙,这些年,跟着他做了许多愧对天下的错事,今日面对你这位姊姊,更是无地自容!此刻无以为报,只有将董贼设下的奸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