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活敬德乡店卖人肉 李善长掷令论英雄
串九经百骸。那小小铜牌上仿佛有一股巨大的磁力,将他的目光和心神紧紧吸住。尽管铜牌上的十二个小字镌刻得并不精细,每一个字都却似惊雷闪电,疾撞着他的心扉,将他久蕴胸臆的块垒豁然揭出:呵呵,“行仁义,禁杀掠,敬贤达,结民心”,多么浅易平白、彰明较著的词句!这些年来,自己苦苦追寻的不就是这样的乱世英雄,黎民百姓殷殷盼望的不就是这样的仁义之师么?比起当年梁山泊大寨那大而无当的“替天行道”的纲领,比起冲天大将军黄巢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呐喊,比起乌桥镇上的刘福通、牛栏岗上的张士诚,还有那临河集上见过的中原红巾军首领徐寿辉一流造反英雄,那见识的睿智卓绝又岂止深了一层两层!他久久兀立,默默地捧着那块尚带着体温的铜牌,嘴里反反复复地诵着那十二个字句,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位正在滁州大营喑呜叱咤的顶天立地的巨人。
此时,庄严的沉寂笼罩着店堂,众好汉默默地注视着沉入冥想的施耐庵,他那肃穆专注的神情仿佛也感染了这群粗豪豁达的英雄。良久,李善长慢慢走了过来,轻抚着施耐庵的肩膊问道:“耐庵兄,见了这铜牌上的十二字,不知作何感想?”
施耐庵兀自沉浸在冥想之中,一把攥住李善长的袍袖,也不去答他的问话,脱口便问道:“百室先生,这军令铜牌,滁州军中可是人手一块?”
李善长点点头道:“正是正是!凤阳揭竿举义之时,千千万万男女百姓投营效命,只有那些歃血盟誓、获取这块铜牌之人,方可算得滁州大营的将士!”
施耐庵又道:“倘若令不行、禁不止,这十二字箴言岂不是一句空话?”
李善长呵呵一笑,信手接过施耐庵手中铜牌,一抖手腕翻了过来,指着营伍姓名下面那深浅参差的刻痕,说道:“耐庵兄差矣!滁州大营军令森严、赏罚分明,满营男女将士,或是出谋划策、斩将搴旗,自有军令官呈报请赏。至于素常行迹,若照着这‘军令牌’上的训示做出了大小劳绩,则由随营弟兄们公议,有一桩便刻上一个印记,功大则痕深,功小则痕浅,积功十番,则可破格擢升,跨马游营。倘若违了这四句箴语,行伍间自有公断,轻则杖脊四十,赶出义军大营!
重则立时枭首,悬头四门!”
施耐庵听得入港,接着又问道:“这四句治军箴语,不知是何人想出?”
李善长尚未答话,那“小三子”蓝玉早一步抢过来,插口叫道:“嘿嘿,这十二个字还有俺这位百室先生的一份功劳哩!”
施耐庵一听,立时涌起一股对李善长的敬意,注目问道:
“百室兄,请道其详!”
李善长掀髯叹道:“唉唉,此事说来话长。想我李百室仗恢宏之志,怀不羁之才,奔走江湖多年,指望遭际乱世明主,助成辅弼大业,谁知以满腹韬略游说各路义军首领,竟无一人将它赏识。可巧至正十四年在凤阳军中,正碰上那主子张榜招贤,我李百室便将胸中设想的治军之策写在纸条之上,贴于他营门外面,彼时那主子正在用饭,兵士将纸条呈入,他未等读完,立时掷箸吐哺,倒屣相迎,克日便封了我一个随营军师,并将我的治军方略与休宁人朱允升的筹战之策分别编成明白通畅的训令,即是:‘行仁义,禁杀掠,敬贤达,结民心’与‘高筑墙,藏锋芒,广积粮,缓称王’这两道十二字箴言,号令全营,约束军旅,方才于群雄争锋、艰难困顿之中崛起。”
施耐庵听了这番话,心中叹道:好一个英明机警的豪杰!这位滁州大营的首领,深知义军兄弟生性粗豪,性格梗直,竟将那洋洋洒洒的治军方略化成可传可诵的箴言,注入将士心田,举世之上,哪一路义军首领可与比拟?想到此处,他不觉喃喃诵道:“不啻东海鹏鸟,端的天生骐骥。莫道乾坤有主,来日大业可期!”诵毕,他不觉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