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军事术语所谓的转入防御,是这样进行的——
部队展开战斗队形,企图一鼓作气突破敌人的阵线。但是战士们苦于不断的进攻,大炮和弹药也很短缺。冲锋的尝试失败了。步兵仍旧冒着敌人的炮火和夹杂着雪花的春雨,趴在湿漉漉的地上。电话员听着上级指挥员凶狠狠的指令和责骂:“突破它!发动步兵去打垮鬼子!”第二次冲锋失败以后,“挖战壕”的命令下达了。
战争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土拨鼠。趁着五颠六色的德国信号弹的光亮,趁着德军炮弹在附近村庄中引起的熊熊大火的光亮,挖战壕的工作连夜进行着。一座由大大小小的兽穴构成的错综的迷宫,正在地底下扩展。整个地形很快改观了。这已经不是长满芦苇与水藻的小河的树林茂密的河岸,而是被破片和炮弹弄成千疮百孔的“前沿”,它像但丁笔下的地狱一样分为许多层面,光秃秃的不见草木,它被人挖了又挖,早巳失去它原有的特色。寒风,从这里呼呼吹过。
侦察员们每夜坐在原先的河岸〔如今叫“中立地带”〕上,静听着德国斧头的托托声和同样在巩固前沿的德国工兵的谈话声。
然而,有苦必有乐。后勤部队逐渐调集,马车辚辚,运来了弹药、粮秭和罐头食品。最后,卫生营、野战邮局、交换所和兽医站也都到达,停驻在附近某处,在不远的森林中披上伪装。
炮兵团也来了,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大炮定位后对着目标作了准确无误的试射,狠狠地轰击着德军战壕和掩蔽部,使我们的战士高兴极了。
于是开始了比较安静的生活,一种在湿漉漉、黏糊糊的泥土中度过的恶劣生活,但毕竟还是生活啊。当野战邮局离得更近,进攻的一个月内积压下来的信件整捆整捆送到冷得发抖的战士手中时,这差不多就是一种幸福的生活了。
特拉夫金也坐在紧靠河岸的战壕里,在芦苇和有点腐烂的水藻中间,读了他收到的信件。当教师的母亲从伏尔加河畔一座小城写信来了,妹妹也从莫斯科写信来了。母亲的全部书信实际上是一个热烈而悲凉的祈求——不要死;不过没有明说就是。
妹妹列娜是莫斯科音乐学院提琴班的学生,她叙说了她的学习成绩。她用青年人随随便便的语气评论着巴哈和柴科夫斯基,她说,柴科夫斯基老人原来并不是她以前所想的那样难于理解……这个年迈的德国人巴哈……如此等等。青年时代的高谈阔论、顶棚灯的均匀的光辉、提琴的暗幽幽的色泽。这一切离得多么遥远!老实说,特拉夫金甚至受了委屈,因为人家在上戏院、听音乐、恋爱、就学,可是他特拉夫金和其他人却冒着死亡的威胁,更糟的是,冒着倾盆大雨,坐在这里。
“他们给您写些什么,中尉同志?”坐在他旁边,手上拿着望远镜的马尔钦科问他。
特拉夫金答道:“他们还能凑合着过日子,眼巴巴地望着我们,看我们是不是快打完仗了。”
马尔钦科含笑点点头,同时不停地用望远镜眺望敌军阵地,说:“德国人好像在移动。”
特拉夫金拿起望远镜,看见德国人从树林里推出一门大炮。他想到妹妹的话,不禁失笑,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枪炮声:这个年迈的德国人砰——啪赫!啪——啪赫!
特拉夫金打电话通知古列维奇:“当心,古列维奇,他们推出了一门大炮,您可以直接瞄准——在那座破房子右面两指远的地方。看见了吗?”
“谢谢,特拉夫金,”经常不睡的炮手的声音在耳机里低沉地震响。“我马上轰它一家伙。”
潮湿的芦苇间探进一个脑袋,马莫奇金出现了。
“您想吃吗,中尉同志?”
他用瓷盘给特拉夫金端来半只鹅,瓷盘外面包着一层报纸。
特拉夫金跟马尔钦科分吃了鹅肉,才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