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性的另一面——侵略冲动
他们自己虽然也是小人物,没有多少发言权,但比起孩子、病人和犯人来说,还是相当了不起的。
虐待狂在官僚中间也很流行,我想举一个无疑是大家最常见的例子:一个人坐在玻璃柜台后面,外面有十五个人排队等候办理手续。下班时间到了,排队的人只剩下最后两个人。当五点钟的钟声一响,他猛地一下关上小窗,使那两个人空等一场。这时,你如果能进去看见他,也许会发现他的薄嘴唇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本来只要一两分钟,他就帮了这两个人的大忙,而一般善良的人也无疑会这么做,但是他偏要让这两个人白等,让他们明天再跑一趟。他对自己有权这么做感到满足,就象可以因此多挣半天工钱似的。这是一种典型的施虐狂症状。
还有一个很坏的例子是,纳粹德国党卫军头子希姆莱,在写给一名党卫军高级军官的信中说:“亲爱的考图林斯基,你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最近身体一直不适。为你的健康着想,我命令你在今后两年中戒烟。两年后,请你交给我一份医生写的健康报告,我将据此决定你是否可以恢复吸烟。希特勒万岁!”希姆莱已经不完全是要控制他人了。他对这位先生就象对一个傻孩子,故意这样来嘲弄他。
施虐狂的施虐对象都是弱者、孩子、病人,持不同政见者等等。他们最喜欢落井下石,以此满足自己的病态欲望。同时,他们又需要有一个比自己强大的、自己可服从的对象。这对象可以是人,如希特勒之于希姆莱,也可以是历史、自然等等。对于施虐狂的官僚主义来说,秩序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在生活中唯一固定的东西就是秩序,其他都在不断变化。这些人害怕变化,因而害怕生活本身。只有死是必然的,而有生命的东西总是变化的。变化的、有生命的东西对这种人总是构成威胁。
可能有人会问:如果没有希特勒和诸如国家社会主义这一类的东西,如果在另外一种情况下,象希姆莱这样的人会怎样呢?我想完全可以说,在那种情况下他也许会成为一个模范的职员,在他的葬礼上,他的同事们会说:“他是一个好父亲,非常爱自己的孩子,他又是一个好职员,对工作和上司从无二心。”希姆莱确实是这样一种人。我们必须知道,即使是施虐狂,在内心深处也有某些证明自己仍然是人的需要,有时也会动动侧隐之心。如果他不能使自己确信自己仍有人性,就会感到一种恐怖的隔绝,就会变得疯狂。很多在战争时期执行杀害政治犯、犹太人,俄国人的德国军人后来变疯了,或是自杀了。有一个德国军官回忆道,他在那时必须说服部下,灭绝犹太人的方法(枪杀、毒气室)是人道的,在军事上是正常的,否则,那些士兵就会神经紊乱。
我想大概会有很多希姆莱式的人物,很多施虐狂,他们没有公开施虐只是因为没有机会。但是,决不能说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潜有施虐狂的本性,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爆发出来。最重要的区别在于人的品格。我所指的品格决定了人与世界发生关系的方式,是人用来取代动物本能在他头脑中所遗残迹的东西。我们必须学会认识一个人的品格,这样才能分清什么是他真正的东西,什么只是表面的现象。弄清楚究竟什么是他整个行为的真正动机,而不是只看到他喜欢孩子,喜欢小动物,就对他的善良深信不疑。如果我们都学会了这样来认识一个人,那么,不仅对个人生活,而且对整个政治生活都是一个伟大的福音:如果我们能够事先看出,那些如此热心的、要来掌握公众政治命运的人是不是施虐狂,也许我们就能够避免人类的许多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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