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问题的天使
免除了我可能有的担惊受怕的等待,而且还让我享尽了旅途的舒适和安静。我以前坐过软卧包间,但都是夹杂在生人中间的,像这样,包间里无一外人的,还是第一次。包间里只有我和黄依依,感觉像是从701切出来的一块空间,我们可以无忌讳地谈701的事情;如果要谈情,也是可以的,无需夹尾巴,无需躲躲闪闪。正是这种独特的条件,促使黄依依开始放肆地对我“吐露衷肠”。
黄依依说:“你这样强迫地调我去你们单位,总不会是因为看上我,想弄我去跟你培养感情的吧?”老实说,几天来,我对她这种我行我素的谈话,包括行为方式已深有领教,不会再感到唐突和惊乱。所以,我平静地回敬道:“你以为我还是光棍汉,我儿子都十几岁了。”
她说:“有妻有子照样可以培养感情啊。”我说:“那叫什么,不成了搞腐化?”
她说:“不叫腐化,叫浪漫,难道你从来没有浪漫过吗?”我说:“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岁月里,我们就是靠革命浪漫主义的乐观精神,战胜各种艰难险阻,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最终解放全中国,”她接过我的话头说,“让我们这些流亡海外的爱国知识分子,有了自己的国,自己的家。”
“对。”我说。
“可我至今还没有家。”
“会有的。”
“是安慰我吗?”
“不。”
“可我感到很绝望。”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人并不喜欢我。”
“你喜欢谁?”
“你!”
接着她告诉我,她为什么来招待所找我,是因为那天下午,她从操场走过时,不经意抬头看见我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虽然隔得有点远,但她还是被我英俊和凝重的样子深深吸引。
“我相信你也在看我。”她说。
“不可能,”我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餐厅里。”
“我对你笑?”
“是的。”
“是什么感觉?”
“有点与众不同。”
“没有暗生欲念吗?”
“没有。”
“你不喜欢我吗?”
“是。”
“你是不敢喜欢我。”
“也许吧。”
“你是个胆小鬼,枉有一副男子汉身材。”“也许吧。”
“可我还是喜欢你,握住我的手好吗?”
我理所当然拒绝了她。
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一件常人难以启齿的事,她竟可以如此轻松,这般堂皇,没有窘迫,没有顾虑,光明磊落,直截了当,如同一个平常问候,一个正当要求一样,随便吞吐于唇齿间,这是令我惊诧又惊诧的。她确实是个非同寻常的人。很显然,她是个天生丽质的漂亮女人,同时她的知识和身份、地位与其漂亮的容貌一样过人,一样耀眼。这种女人是尤物,亦梦亦幻,可遇不可求。然而,我又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妖精的气质,热艳,妖冶,痴迷,大胆,辛辣,放浪,自私,无忌,无法无天,无羞无耻,像个多情的魔女。
尤物——魔女——漂亮——多情——智慧——放浪——哐当——哐当——火车越驶近701,我心里越发担心,我带回去不是一个破译乌密的数学家,而是一棵饱受西方资产阶级思想侵害的大毒草!
11
我找来的人,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成了我的一部分。她将来好,有我的一部分;她将来孬,也有我的一部分。出于我一贯的谨慎,加上对黄依依已有的出格言行的忧虑,我回单位后,没有在首长面前过分显摆她的神奇性,包括她对破译乌密所具有的种种有利条件,比如当过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