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二湖的影子
?受不了又怎么办?总之,父亲这次重进红墙,把我的魂儿也给带进去了,我白天黑夜都心慌意乱的,睡不好觉,记不住事,整天恍恍惚惚的,老有种要出事的不祥感觉。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又一个星期也过去了,然后一个月也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非但没事,而且还好得很,每次回来,我看父亲脸上总是透着饱满的精神,看起来是那么健爽,那么称心,那么惬意,那么充实又满足。呵,你简直不能相信,父亲重返红墙后不但精神越来越好,而且连身子骨也越来越硬朗,那个古怪的毛病也不犯了,好了,就像从来没有过地好了。红墙就像一道巨大的有魔力的屏障,把父亲以前罪孽的日子全然隔开,断开了,用王局长的话说:父亲回到红墙里,就像鱼又回到了水里。
是的,父亲又鲜活了!
现在,我常常以忧郁的自负这样想,宇宙会变化,可父亲是不会的。父亲的命就是一个走不出红墙的命,他的心思早已深深扎在那里面,想拔也拔不出来,拔出来就会叫他枯,叫他死。神秘的红墙是父亲生命的土壤,也是他的葬身之地,他是终将要死在那里头的……呵,说起父亲的死,我的手就开始抖,我不相信父亲已经死了,我不要他死,不要!我要父亲!
父亲!
父亲!
父亲!
你在哪里?
第七天
……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写下去,只有长话短说了。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是父亲回家来的日子。父亲进红墙后,一般都是到星期天才回家来看看,住一夜,第二天再走;如果不回来,他会打电话通知我的。那个星期天,他没有给我打电话,我认为他会回来,到下午3点钟,我照常去菜市场买菜,买了四条大鲫鱼。父亲说鸡是补脚的,鱼是补脑的。他爱吃鱼,一辈子都在吃,吃不厌的。回到家里是4点钟,到4点半时,我正准备动锅烧菜,突然接到电话,说父亲心脏病发作,正在医院急救,要我赶紧去医院。说是单位的医院,就在营院里面的,可等我赶到那里,医生说已经转去市里的医院了。这说明父亲的病情很严重,我听了几乎马上就流下了眼泪。害怕的眼泪。等我跌跌撞撞赶到市里的医院,医生说父亲已经死过去一会儿,但现在又救过来了。我不知悲喜地站在父亲面前,父亲对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五天后,晚上的9点零3分,父亲又对我笑了笑,就永远告别了我……
(三)两封去信
致陈思思
刚刚我去了屋顶上,对着遥远的西南方向,也是对着我想像中的你父亲——我师傅——的墓地,切切地默哀了足够多的时间。我相信,师傅要是在天有灵,他应该能听到我在山上对他说的那么多送别的话。我真的说了很多,很多很多,不想说都不行。我像着魔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师傅,一遍又一遍地送去我的衷心,我的祝福,我的深情。因为送出得太多了,我感到自己因此变得轻飘飘的,要飞起来似的。那是一种粉身碎骨的感觉,却没有痛苦,只有流出的通畅,粉碎的熨贴。现在,我坐在写字台前,准备给你回信。我预感,我同样会对你说很多很多,但说真的,我不知道你何时能看到这封信。肯定要等很久。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十几年。也许是几十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你父亲的身世未经解密前,你是不可能收到此信的,就是说,我正在写的是一封不知何日能发出的信。不过,尽管这样,我还是要写,写完了还要发。这不是我不理智,而是恰恰是因为理智。我是说,我相信你父亲的秘密总会有解开的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在何时。秘密都是相对时间而言的,半个世纪前,美国人决定干掉制造珍珠港事件的主犯山本五十六是个天大的秘密,但今天这秘密却已经被搬上银幕,成了家喻户晓的事情。时间会叫所有秘密揭开秘密的天窗的。从某种意义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