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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对接待我的单位提出——此行要看望一家亲戚。他们知道我是北方人。知道我的原籍是山东。奇怪我怎么会在西南,而且是在一个三省交界的偏远之地有什么亲戚。我说是亲戚的亲戚,希望人家成全我一次。他们说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安排在返程前三天就可。说乘火车是直接到不了的,得转车。转车也还是到不了,还得乘六七个小时的长途公共汽车。
说那仍到不了,只能到县里。从县里再往下怎么去,多远的路,便非他们所知道的了。说莫如给我派一辆吉普车,走公路,到了县里,再烦县里的什么人领领路。说三天的时间去回足够了。我自是感激不尽……上路那一天早晨,下起雨来。小司机是个复转兵。他说一下雨,有几段泥沙公路可能会封,问我还去不去?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小司机便不再多说什么。
还好。一路顺利。小司机是个开快车的。但路面时时刁难他。在下午五点,比估计的晚一个多小时到了县里。也许是因为在凄冷的雪雨中淋了一天,那县城使人顿生索落萧瑟之感。被湿漉漉的一片阴郁笼罩着,没有丝毫的生气。吉普车直开至一座破败的院落前停住。
竟没遇见个人影。下了车,看到牌子,才知是文化馆。我觉得这县城似曾相识。仿佛来过不止一次。困惑之中恍然有所悟。是因为看电影和电视太多了。解放前某些边省镇县,大抵都选景在这种地方。接待我们的是副馆长。他说正馆长刚刚去世不久。他说他已经等了我们很久了。他说再往前尽是山路了,天将黑了,又下着雨,还是住一夜吧。
于是我们只好住宿。吃罢晚饭,小司机早早睡了,副馆长怕我寂寞,陪着我聊天。他说这文化馆曾是一位县长的家。县长荣升到地区去了。工青妇联几方面争这地方。刚巧省里下达了一个文件——加强地方群众性文化娱乐工作,结果批给了文化馆。他说否则文化馆可占不了这便宜。我暗存一份儿心眼,问他文化馆是不是还需要人才。比如名牌大学的中文系毕业生。他连连摆手说不缺不缺。他说别看这么破败的一处地方,但牌子值钱啊!文化馆,毕竟和文化连着。再怎么寒酸,也还是与文化联着。已经有十几个人选在等着他点头了。而他苦恼得要命。因为只给了两个扩编名额。他说处理得不好,他能不能成为正馆长就很难讲。
他说万一再委派一位正馆长,那么两个名额就变成一个名额了。他说他倒没当正馆长的野心,巴不得赶快委派一位来,他就可以从苦恼中解脱,剩下的一个名额,让别人圈定吧!得罪了谁也是别人得罪的……听他大诉苦衷,我没好意思再向他介绍“表弟”的情况。
第二天雨大了。他一早就来了,说前面的山路上出现了塌方,到不了我要去的地方了。
下午再动身吧!他带来了一副扑克。陪着我和小司机玩了一上午扑克。我没心思玩扑克。坚决不玩,又冷落了人家一番好意。强作欢颜玩。其实等于是我陪着他和小司机玩。
下午,据悉塌方清除了,终于上路。车一钻入大山里,小司机全神贯注起来。盘山路绕了一圈又一圈,一边皆是悬崖深谷。以为绝对地不该有人家的些个蛮野的地方,倏忽间闪出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柳,有花,自还会有惊奇的赞叹。那季节无柳,也无花。便只有讶然的惊奇。惊奇之余,不无怵然。因为路越来越窄,坡度越来越陡。一边的悬崖深谷,越来越使人替小司机提心吊胆。更是替自己。仿佛将性命交付给小司机了……车速慢得如同蜗牛的蠕爬。开车的坐车的,三个人屏息敛气,半句话都不敢互相交谈。只有看不见的第四者,一位不知容貌的姑娘,一路不知疲倦地为我们以刚刚能听到的声音唱——小司机插入录音机的一盘音带。前头唱了些什么没注意听。心不在焉地听到的一段是《故乡》:山里的花儿开远远的你归来期盼着你的身影牵着我的手儿走……唱得人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