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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了。
“其实,像索瑶那么善良的女孩儿,现在太少了。大学里更少。她的思想方法未免太古典了。她那种善良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对她是,对他也是……”“……”我不知道自己怎样离开的。
热风扑面。我如酷暑之际中寒。一路全身发冷。从内心里往外,一阵阵冷得透彻。冷得无奈。
走了一段路,我竟觉得累,蹲在一处树荫下吸烟。路人从我眼前过来过去。骑车的,步行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知全为着各自的什么目标。远处,华丽的高楼大厦的玛赛克或进口玻璃外衣,在阳光下闪耀着辉煌。
我不由得想起索瑶对我说过的,也是“表弟”对她说过的,关于那个因照片被放大曝光而死了的女大学生的话——谋杀。我觉得“表弟”的死整个儿是一个很大的错误。一种宿命性质的错误。在他死前,便与许多种综合的错误——他自己的,索瑶的,别人的,心灵的,现实的错误搅在一起了。也包括我的……也包括我的错误么?我又想起母亲对我说的,关于“人人都是别人命里的人”以及“贵人”和“小人”的话……我确实没有勇气深想下去……一个弄明白了的错误肯定比一个糊涂的错误更是错误。
而我自认为的,或被强加于的错误,已背负得太多了。是的。
我确实没有勇气深想下去……被错误所谋杀?……“这是什么?放到行李架上去!要不就摆在铺位底下!”女列车员说着,就动手搬那个小木盒。
“你别碰他!”年轻人严厉地警告道。拨开了列车员的手。
“列车有列车上的规定,一切东西……”“不是东西!”年轻人的脸,因恼怒而涨红了。
“同志,请允许我向您解释——我们都买了卧铺。我们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陪送我们这一位同学回家乡……”一位姑娘说着,指了指那个小木盒,“他曾经对我们讲过,他毕业后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要坐一次卧铺。以前他没坐过卧铺……当然,如果有老弱病残和需要补卧铺的妇女,我们几个的铺位都可以让出来。唯独他的铺位我们不能让。因为他实际上正睡在上面。并且,您还得允许我们在他周围陪着他……”她说得庄严。
说得虔诚。
几位乘客的目光投向了她。
女列车员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一句话也没再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我伫立在车厢门口,不知自己该不该走过去,和他们一起陪送“表弟”。
尽管我是为此而专执一念踏上列车的。
这之前我给母亲写了封信,告诉老人家,“表弟”的分配问题已彻底落实了。一切顺利。比预想的顺利得多……然而直至那一时刻,我似乎才明白,也许我根本就不算是“表弟”之“命”里的一个人。我自以为是。但其实并不是。我从来没将他看得多么重要过。他对我没用。母亲很情愿是,却更不是。索瑶曾想不再是,但仿佛注定了的,终究还是。可能最是。她有过什么心理感应么?对于他,和她自己?……我仍立在车门口犹豫不决。
山里的花儿开远远的你归来期盼着你的身影牵着我的手儿走……车厢里飘荡着《故乡》。是乘客向列车广播室点播的。山里的花儿开……
1991年8月13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