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中国文化之“抹黑”与“搽粉”(1985)
执笔者张绍迁先生。(文载一九八五年四月三日至九日洛杉矶《论坛报》。)
几个月前,柏杨先生在爱荷华州以“丑陋的中国人”为题,发表演讲,在美国华人社会中,引起了不小的震撼,到现在仍余波荡漾。两个月来的《论坛报》上,几乎每期都有一两篇讨论柏杨及“丑陋”的文字。最近一期上,又读到刘前敏先生《中国文化不容抹黑》一文,除了指责柏杨故意丑化中国文化外,还对国人诸般缺点,提供了很多解释和藉口。
刘先生的大作相当长,足见他很费了一番功夫思索中国文化问题,也处处显示他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刘先生的研究精神和爱心,很令我佩服。不过他的很多论点,都不是本人所能接受的,现在谨讨论如次:
一、刘先生说中国人应先“贫而无谄”,至于“富而无骄”并非当今急务。
愚见以为这两种心态有极大的因果关系,倘若有钱有权的人气焰高张,爱人奉承,那么包围他的人,一定都是谄媚专家(也就是柏杨说的“摇尾系统”)。唯有位尊多金之士先懂得尊重朋友,穷朋友才能“无谄”得起。
二、刘先生说英国在牛顿时代人才辈出,现在则了无生气。
为了看看英国到底“风烛残年”到什么程度,随手翻一下从一九六○年到一九八四年诺贝尔奖得主名单(一九六○年前,大英帝国风华仍盛,得奖率高不在话下),发现过去二十五年中,总共有一百五十三人得到科学奖(物理、化学、生理及医学三项),其中英国人占了二十五位半(一九七五年化学奖得主John forth是奥地利籍,但始终在英国做研究,所以一半荣誉归英国。历年来华裔得物理奖的三位,因为既是美籍,又在美国做研究,名单中已不提他们的中国祖籍矣。)刚好是六分之一,得奖率仅次于美国。诚然,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已失去始自牛顿时代的科技前导的地位,但若说她已到了“了无生气”的地步,未免夸大其辞。
三、刘先生说中国人活动范围局限亚洲一隅,对文化发展不利。
这种说法真有趣,难道在大量殖民新大陆以前的西洋人活动范围,便不局限欧洲一隅?中国一国的土地人口,都可与全欧洲相颉颃。兼之中国历史上有一半时间是大一统局面(不像欧洲中古以后小国林立,国与国之间有语言、文化、政治、宗教等种种隔阂),各地之间的文化交流应该更容易才是。但为何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民主宪政、产业革命,统统在欧洲一隅产生?
愚见以为,中国文化与工艺,到了宋代,便滞留不前,是由于思想受到理学的束缚。本来自汉代以降,儒学定于一尊,对学术思想自由,已有极大妨碍。宋代的程颐、朱熹等理学大师,再将儒家范围缩小,认为每个人,至少是每个读书人,都应终身无旁骛,学做圣人。等到理学成为儒学的主流,中国文化中的灵性,遂受了无情的摧残。同时士大夫们为了巩固自身权位,用自由心证划分出“士农工商”四个阶级,把专业人才(工)和商人的社会地位,压到最低。工艺上的发明,往往被认为是“争淫斗巧”“雕虫小技”,很少得到应有的报偿。在那种社会心态下,才能高的人都想做官,等而下之的才去经营工商。社会如此轻工轻商,何敢盼望科技、工艺有所突破?其实南宋时,中国已粗具发展成资本主义社会的条件,倘若当时学术自由、政府奖励工商,产业革命或可能先在中国发生。
四、刘先生问:“地处喜马拉雅山麓的不丹,能像台湾那样发展工商业吗?”
我的回答是:“事在人为!”君不见阿尔卑斯山麓的瑞士,国土小于不丹。她不但发展了工商业,还能在多种行业中,执世界之牛耳。按照刘先生的地缘理论,西班牙、意大利、希腊、埃及诸国均处水陆交通要冲,工商业应该更繁荣才是,为何她们反比不上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