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是扬州人”
还有菜包子、菜烧卖,特别是干菜包子,蒸得白生生的,热腾腾的,到口便轻松地化去。扬州的茶食太有味了,因此给他的印象特别深,以致许多年后还记得绿杨村茶馆随风飘扬在绿杨树上的幌子,使他想起“绿杨城廓是扬州”的名句;还记得茶馆里幽静的小池、丛竹和茅亭,感到上海、北平的茶楼都不如那里雅致。他还满怀深情地惦念着那里的小笼包子,说:“我离开扬州,也来过七、八处大大小小的地方,还没有吃过那样好的点心。”①“飞去的梦便是飞去的生命,所以常常留下十二分的惋惜,在人的心里,”“飞去的梦因为飞去的缘故,一例是甜蜜蜜而又酸溜溜的。这便合成了别一种滋味,就是所谓惆怅”②,这是朱自华日后谈到“儿时的梦”时说的话。在那飞去的童年之梦里,留给他“甜蜜蜜而又酸溜溜”,多少又带点“惆怅”滋味的,便是家里为他包办的终身大事了。
朱自华是朱家的长子长孙,在封建家庭里,他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因此当他还不满11岁的时候,长辈们便为他张罗亲事了。很快就说上了,是曾祖母的娘家人,在苏北一个小县份,叫做“花园庄”的乡下,姑娘比自华还大四岁,个儿高,裹小脚。那时他还小,根本不理会这事儿,印象最深的倒是每年那边乡下有人来,蓝布短打扮,衔着烟管,带来的小麦粉和白薯干很好吃。大约在他12岁时,姑娘害痨病死了,因此母亲又为他的亲事着急,她托常来做衣服的裁缝做媒,为的是裁缝走的人家多。不久,裁缝物色了一个钱家的姑娘。钱家有两位小姐,一位是姨太太生的,给自华说的是正太太的大小姊。接下来便是相亲,一天,母亲给自华穿上枣宁绸袍子,黑宁绸马褂,戴上红帽结儿的黑缎瓜皮小帽,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留心些。裁缝把小自华带到一个茶馆里,那里早有一位30多岁的先生等着,先生方面大耳,穿着布袍马褂,为人很慈祥,他不住地打量着自华,看得很仔细,并问他念了些什么书。他对孩子的长相很满意,认为“人中”长,不是短寿的样子,就是看他走路,怕脚上有点毛病。但不管怎样,总算让人家相中了。那么,对方姑娘是什么样子呢?母亲不大放心,便派亲信老妈子去看,回来报告说,大小姐比自华大得多,很胖,坐下去满满一圈椅,二小姐倒是苗条的,母亲听后不太乐意,以为胖了不能生育,有意和二小姐结亲,谁知裁缝一传话,对方生了气,不答应,事情就这样吹了。母亲只得重新罗致,隔了一年,她在一次打牌时,遇见一位太太,她有个女儿和自华同年,跳跳蹦蹦的很是聪明伶俐,于是派人去探口气,对方也是做小官的,门当户对,很乐意做这门子亲。事情进行得颇为顺利,不料半途却出了岔子,原来本家叔祖母家的一个老妈子熟悉这家内情,说这小姐不是亲生而是抱来的,母亲一听心又冷了。转眼间,又过了一年,朱小坡得了伤寒病,请扬州名医武威三诊治。有一天,母亲从医生的轿夫口中,打听到武家有一位小姐和自己儿子同庚,于是和朱小坡商量,并托舅舅探问武医生的意思,对方一口便答允了。朱自华的样子武医生见过了,武家小姐长得怎么样?母亲还是老规矩,派老妈子去相看,回来报告说不坏,就脚大些。母亲让人传话去,让小姐裹上点儿脚。其实,老妈子去相亲时,武家让自己的女儿躲开了,她看到的是另一个姑娘。
朱自华的婚姻命运就这样地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操纵下确定了。这时他才14岁。
扬州这个古城与朱自华的关系是太密切了,他的人生途程是从这个站头出发的,他生命史上的第一页是在这儿写下的。他的祖籍在绍兴,但这个城市对他是太陌生了,只不过小时跟母亲回去过两回,每次只住一天,家里除了母亲外,没有一个人会说绍兴话。他是在扬州长大的,在这儿受教育,在这儿定终身,他的祖茔也在这儿,因此他尽管对扬州某些方面有点“讨厌”,但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