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新姿态
个簇新的,真正空前的社会制度从地狱底里涌现而出,几百万的群众自己做了支配命运的人。”8“当苏俄施行五年计划的时候,革命的劳动者都为此努力的建设,……到页年半,西欧及美洲‘文明国’所视为幻想、妄谈、昏话的事业。至少竟有十几个工厂已经完成了”。9接着又专门写文章来称赞,说俄罗斯的黑土中确实长出了“成功”,10说这成功使他相信,“无阶级社会一定要出现”。11如此热烈的口气,他还从没有对别的事物用过。
将苏俄描述成理想的标本,下一步就自然是在中国寻找它的相似物。既然认定布尔什维克的成功是千千万万穷苦人造成的,你要在中国实现同样的成功,就势必得把眼光转向中。国的穷苦人。鲁迅似乎早有这样的念头。在北京和广州,他看多了知识者的无用,看多了青年人的叵测;种种流血的事实又一再向他证明,光靠文字和思想,决不能战胜拥有暴力的黑暗。因此,还在离开厦门的时候,他就已经产生了将人区分为“聪明人”和“傻子”的想法,他去集美学校演讲,一开口就说:“聪明人不能做事,世界是属于傻子的”,“这些傻子,就是工农群众”,“他们有坚强的魄力,有勤劳的德性……”12在《坟》的后记中,他更明白写道:“古人说,不读书便成愚人,那自然也不错的。然而世界却正由愚人造成,聪明人决不能支持世界,尤其是中国的聪明人。”13从早先高喊“任个人而排众数”,到现在将世界放到“愚人”肩上,他的立场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这个新立场再转到将工农视为中国的希望,那几乎是顺理成章,非常容易了。于是,也从三十年代初开始,他接。二连三地断言,中国的将来也必是工农百姓的天下。“左翼文:艺现在在和无产者一同受难,将来当然也将和无产者一同起来”;14“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15不用说,他对共产党和红军控制下的江西“苏区”,也就因此特别重视,这是中国土地上唯一和苏俄相似的地方,也是他那“无产者”的“将来”在现实中的唯一的例证,倘若那里的状况能够使他满意,他对自己的理想就可以放心了。可惜他困居上海,不能前往“苏区”自己去看,只好求助于目击者的介绍。就是这样的目击者也很难找到,他只好向共产党人去询问。一九三二年,他就在家中会见从“苏区”秘密来上海养病的红军将领陈赓,了解“苏区”的情况,他尤其注意农民的生活状况,提了一大堆具体的问题。最后他相当满意,确信“苏区”的农民已经获得了某种“解放”。他后来甚至表示,要写一本描写红军的。16国外有苏俄的证明,国内又有”苏区”的证明,再加上国民党官方的反面的证明,他似乎的确可以相信,他已经替自己对于“将来”的理想,成功地指出一条现实的可能性了。
理想是有了,但它很脆弱,所以鲁迅紧接着要做第二件事,就是像五年前驱逐内心的“鬼气”那样,再一次搜索自己的头脑,剔除那些与理想不合的思绪。需要剔除的东西也真不少。比方说,他向来把流血看得很严重,因此,他一方面忿恨统治者的凶残,甚至将被统治者翻身之后的“残酷”,也算到统治者的帐上;17另一方面又反感这种”残酷”,甚至会由此联想到中国历史上鹏大规模的屠杀,那些“愚民专制”的血淋淋的暴行,而禁不住生出对“革命”本身的厌恶。他对俄国十月革命的怀疑,对国民党在广州清党”的反感,实际上都是出自对鲜血的珍贵,他所以称许叶赛宁们的“无可厚非,一个下意识的原因,也就在他们对革命的残暴一面的惊骇,能引起他的深切的共鸣。
可是,他现在将自己的理想托付给了俄国式的革命,怎么还能再反感它的“残酷”呢?自己亲身经历了统治者的暴力威吓,他对那种“以牙还牙”的报复心理,也自然比先前更能体会。从三十年代初开始,他有意识地替革命的残暴辩护了。借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