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两部史剧的夭折
为一个战备物资和人员的转运地。苏联援助的物资,进疆的旅客,都由这里转运。在兰州停留期间,找到他的故识舒联莹,并且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结识了美国人谢维司先生,她是准备去延安的。中央社驻兰州记者,特地招待了曹禺和陶孟和,这些,使他们还算不感到格外的寂寞。紧接着,他沿着河西走廊向嘉峪关进发。
一出兰州,不到半天,就看到祈连山了。在车上远眺连绵不绝的雪山,大西北那种苍茫沉郁震慑着他的灵魂。巍峨的山峰,茫茫的戈壁滩,使他由心底涌起阵阵热流。此刻,他感觉到的不是荒凉,而是壮丽;不是寂寥,而是热烈,心胸顿然开阔起来。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他更是深刻地感受到祖国的内涵。在嘉峪关停留时,大漠中雄关屹立,历史上征战的烟尘同现实战火的血腥交融一起,缴荡起来他的心潮,他坚信,中华民族是不可征服的。
资源委员会的车子是要去玉门的,听说那里正在开采石油,在兰州他就听到地质学家孙健初的事迹。那时,英国为了讨好日本,封锁了滇缅公路,大后方汽油奇缺,在这种极度困难的时候,孙健初挑起重担,去玉门找油。孙健初根据唐代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玉门县“水上有黑脂……取其脂燃之”的记载,大胆怀疑陆相不能生成石油的结论,带着六七个人,骑着骆驼,翻过乌鞘岭,出嘉峪关,历尽艰难,终于在玉门老君庙找到了石油,在这里建起了我国第一个现代的石油生产基地。曹禺说:
那时玉门已经有些规模了,看到河沟里泛起的油花,真是高兴极了。特别是看到了自己的石油井,更是带劲。工人好苦啊!就住在乱七八糟的窝棚里,这些工人都是农民,就是他们成了中国第一代石油工人,那些像金子般的原油,就是这些“苦力”从地心里取出来的。①
从兰州到敦煌,真是一段艰苦的历程,汽车在没有路的路上行驶,除了偶尔碰到油罐车、器材运输车和骆驼商队,一路上都是荒无人烟的漠野,只有祈连山伴随着他们。有时碰上大风沙,沙子钻进车里,搞得脸上是沙,身上是沙,眼里也是沙。
到敦煌已是秋风飒爽的季节,此刻,张大千刚刚离去,常书鸿还没有到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老喇嘛。怎能想象,这荒凉的沙丘竟是当年的佛教圣地,又怎能想象在这沙土中还埋藏着稀世的珍宝。
在一片流沙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绿洲,在两个山沟之间,还有一道溪流。这里竟能看到白杨、白桦,格外葱绿,充满生机。残留着层层楼阁的寺院遗迹,还能依稀辨识出上面的贴金彩色。千佛洞就在一条狭长的山冈上。三危山巍然屹立,更增添了敦煌的神奇色彩,这一切都使曹禺感到惊异。
曹禺不是画家,也不是考古学家,当他走进洞窟,便被那些绚丽的色彩震惊了。从北魏以来,已经过去了1500年,而那些壁画的色彩仍然那么鲜艳。洞窟里十分宽敞,中间一个大龛,其中供着罗汉,两个菩萨在龛外,神态自若的菩萨在凝望着,显得安详而慈悲,四壁是半裸体的菩萨和飞天。这些,使曹禺目不暇给,他在伟大艺术珍品的面前,惊叹着艺术家的非凡想象力和创造力。祖国,这个概念,从来没有像今天变得这样深厚宽广,这样有血有肉,这样和他的心一起跳动,和他的血液一起涌流。
戈壁滩夜晚的风在呼号,他的心是热辣辣的。他曾对我谈起这次西北之行:
这次西北之行,我回来后虽然没有写出《李白和杜甫》;但是,这是我一生中最伟大最难忘的一次旅行了。我是深深地体会到古人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必要了。我一生中后悔的事情太多了,我本该可以写西北之行,我却没有写,我只是写剧本,是太不够了,我写得太少了。①他从西北回来,终于未能写成《李白和杜甫》,连一幕也没有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