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寒凝大地《胆剑篇》
生动真实的语言,环境的气氛,以及作者无处不流露的深厚的情感,合在一起,透露出来的统一的思想结论。剧本的“理”只有一个,是统一的。这个统一的“理”是该渗透在人物的塑造里,情节的安排里,以及丰富多彩的语言里。“理”是整个剧本的“灵魂”。人何曾见过“灵魂”,但人的一进一退、一言一行之间往往使人感到它的存在。因此“理”是我们读完剧本后油然而生的一种思想,仅仅依赖剧本的某一部分、某一个人物、某一段精辟的语言,是不能得到这种结果的。
这些,是他在心中想了很久很久的问题,他自己在创作《明朗的天》、《胆剑篇》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更看到许多剧本急于表现某种抽象道理,写得枯燥乏味。他说,“我们有时把‘理’看得太简单了,抓住有修养的同志一句话就用,抓住书本上的一段结论就用,以为有了这些,就可以随心所欲,发展成为剧本中的‘理’了。这里面当然有‘理’,而且常常是能启发我们的。但它未经我咀嚼消化,还不是我的。在它没有化为我的以前,总不能随便拿来,充作我的作品中的‘理’。作品中的‘理’总应该是作者从生活斗争中得来的,是下了很大的劳动,观察、体验、分析才能得到的。”他痛感概念化的弊端,把作品作为简单的思想传声筒。他说,“作者习惯于抽象地发议论,把‘想当然’作为‘当然’,把借来的思想错认为能生根发芽的思想,就铺张起来一种干巴巴的东西。这么办,首先不合创作之理,所以就容易写成概念化、简单化的剧本。”他把这些都归结为是“理胜于情”,其原因是没有“真知道”就写。此外,他又谈到另一种情况:“情胜于理”:与此相反,还有一种“情胜于理”的现象。这里说的“情”,也不是作者对事物的深刻体验里流露出来的,而是一种比较肤浅的对事物的感触。仿佛作者仅仅为一种“强烈”、却有点浮夸的情感所激荡,没有再进一步探索,就动笔了。这种作品使人感到作者急躁一些。实际上,作品所反映的,仅仅是作者对于生活的一点新鲜的感触,有时这一点感触甚至也不是新鲜的。
我们踏进新的环境,便自然有新鲜的感觉,这点新鲜的感觉总归是很可贵的,它是创作过程的第一步,是引人入胜的东西。但它本身却不是什么“胜境”,不可据此立言立说,洋洋洒洒写下大文章来。新鲜的感觉不能代替更真实、更深刻的认识。创作还是靠把现实摸透。
反对虚夸浮饰之风,批评矫饰肤浅之情,是切中时弊的。在他看来,“情胜于理”,也是由于没有达到“真知道”,真情源于真知。他说:“生活的经历积累多了,才会对它产生深刻的情感。情感的反复体验一步一步加深了,才使我们有深刻的思索。”因之,他认为那些“情胜于理”的剧本中的“情”,“有的开始便不很真切,有的从头到尾仅是虚张声势。喊叫的声音太大了,‘情’和‘理’的声音太小了。这类剧本往往有些形似慷慨的文章,这些文章如流箭乱发,颇难射中思想的箭靶”。他接着说:“‘理胜于情’便干枯了,‘情胜于理’便泛滥了。前一种使人感到乏味,后一种使人感到茫然。”
这篇讲话,以《漫谈创作》为题,发表在1962年第6期《戏剧报》上。虽不能说,他把自己多年来在创作上的思索全盘托出了,但却是他的肺腑之言,既包含他解放后创作的经验教训,也凝结着他对话剧创作的沉思。难得的,是他终于讲出了他想要说的话,敢于触及时弊。
1962年,这一年他还写了《语言学习杂感》以及为青年剧作家讲的《读剧一得》等,都是写得有见地的好文章,毫无官样文章的味道,是在那里真正谈戏了。
在广州会议精神的激扬下,他开始了《王昭君》的创作。月,在北戴河度夏期间,还在勤奋写作,他感到那种油然而生的创作欲望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