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进城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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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期间,他们自然也受到了苏联人民的热情欢迎。特别是那些男女青年和少年儿童们,更使他久久不能忘记:“在高尔基文学研究所,那些来自苏联各个共和国的男女青年,对待我们好像兄弟。在卓娅求学的那个中学里,女孩子们读过中国作家的短篇集,她们和康濯合拍了一张值得纪念的照片。”①他尤其不能忘记和孤儿院的孩子们度过的那个夜晚,这所孤儿院在托尔斯泰的故乡,实际上是一所修建得很好、室内很温暖的学校,孩子们大都在卫国战争中失去了双亲,他(她)们以极其亲切可爱的态度,欢迎和招待了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成年人——在这些人的国家里,也刚刚结束了那旷日持久的战争。孩子们不愿意他们离开,表演了很多节目。代表团成员坐在沙发上,背靠孩子们亲手绣的花靠枕,面前桌子上摆着他(她)们培养的长青树。孩子们坐在中间,唱了一支由托尔斯泰作词的民间曲调的歌(托尔斯泰很喜欢这个曲调),客人们一致赞扬了那个唱高音的女孩子的婉转嘹亮的歌喉。另一个女孩子背诵了长长一段《战争与和平》里的对话,把客人们带入了另一个境界,许多人脸上现出了沉思的神情……
这是孙犁唯一的一次出国访问,在国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他,却等于又一次生活上的跳跃——那是50年代初期,他刚从乡下“跳”到城市,已经感到有些不很适应,事隔不久,又“跳”到国外了。所以,对这次出国,他事先既无兴趣,事后又感到非常劳累:“那种紧张,我曾比之于抗日战争的反‘扫荡’。特别是一早起,团部传出:服装、礼节等等应注意事项。起床、盥洗、用饭,都很紧迫。我生性疏懒,动作迟缓,越紧张越慌乱。”他很佩服同团出访的李季那样从容不迫、好整以暇:利用蹲马桶的时间就把刷牙、刮脸、穿袜子、结鞋带……这些事全办了。有一天忽然通知都穿西服,而孙犁还不会系领带,早早起来,正在面对镜子为难,李季进来了,他衣冠楚楚地笑着说:“怎么样,我就知道你弄不好这个。”
接着,他像战争年代替一个新兵打被包那样,帮孙犁系好了领带。
孙犁也是在这次出访期间,才和李季相熟起来。李季不只长于诗,也长于组织工作,而且很能体察同伴的个性和心情。有时不外出参观,他会把旅馆的房门一关,向大家提议:请孙犁唱一段京戏。在团里,似乎也只有孙犁会唱京戏,每逢有人要他唱,他就会兴奋乃至激动起来。这时,李季又喊:“不要激动,你把脸对着窗外。”
事后,这使孙犁很受感动:“他如此郑重其事,真是欣赏我的唱腔吗?人要有自知之明,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这样相信。他不过是看着我,终日一言不发,落落寡合,找机会叫我高兴一下,大家也跟着欢笑一场而已。”①
处下不卑,登高不晕
孙犁的创作,仍然继续遵循着他的基本上是纪实的、同时也是最富热情和理想的路线。1954年,《文艺学习》编辑部向他提了几个问题,现把这些问题和他的回答撮录如下:“请回忆一下,你的创作冲动是由什么引起的?是由一件事,一个人,或者由于其他?”
“创作冲动是一种要写东西的愿望。这种愿望大部分是从责任感出发,就是:我是一个记者,或是一个作者,应该写些什么出来。在具体取材上,有时是一件事,也有时是一个人,这是很难分别的。但主要的是因为对一个人发生过情感,对他印象深刻,后来才写出一篇文章来。”
“在日常生活中或工作中,你是否观察人的活动?特别注意些什么?”
“我自己以为,我对接触过的人物,记忆比较好,因此,在写到这个人的时候,当时的情景总还记得。这恐怕是我对他曾有好感或是恶感的缘故。也有忘记了的人物,那就是他不曾引起我的感情的波动。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