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它们安顿下来,不再吱吱唧唧地叫。树上安静下来。我们睡着了。
黎明,我醒来时,身上从头到脚盖了一条活的毛毯。有几只小沼狸发现了我身上更温暖些的地方。我脖子上紧紧围着满是汗的领子——在我头旁边如此心满意足地安顿下来的一定是它们的妈妈——另几只则挤在我腹股沟那里。
和侵占树时一样,它们又迅速地不拘礼节地离开了树。周围每棵树都一样。平原上挤满了沼狸,空气中开始充满它们白天的叫声。树看上去空荡荡的。我心里也感到有些空荡荡的。我喜欢和沼狸一起睡觉的经历。
我开始每天晚上都在树上过夜。我把救生艇上有用的东西都拿来,在树顶为自己搭了一间可爱的卧室。我习惯了沼狸从我身上爬过时不是故意的抓挠。我惟一的不满是上面的动物偶尔会排泄在我身上。
一天夜里,沼理把我吵醒了。它们吱吱叫着,身体在发抖。我坐起来,朝它们看的方向望去。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一轮满月挂在天空。大地失去了色彩。一切都在黑色、灰色和白色的阴影里奇怪地闪着微光。是池塘。银色的影子正在池塘里移动,它们从下面出现,打碎了黑色的水面。
鱼。死鱼。正从水下浮到水面上来。池塘——记住,池塘有四十英尺宽——正渐渐挤满各种各样的死鱼,直到水面不再是黑色,而成了银色。水面仍在继续骚动,显然更多的死鱼还在浮上来。
这时一条死鲨鱼静静地出现了,沼狸激动异常,像热带鸟类―样尖声叫喊。歇斯底里的情绪传到了邻近的树上。叫声震耳欲聋。我不知道是否即将看见鱼被拖到树上的情景。
没有一只沼狸下树到池塘去。甚至没有做出准备下树的动作。它们只是大声表达着自己的失望。
我觉得这是一个邪恶的景象。所有这些死鱼身上有些什么东西令我感到不安。
我又躺下来,努力在沼狸的吵闹声中再次人睡。天刚亮,我就被沼狸成群结队下树的喧闹声吵醒了。我边打哈欠伸懒腰,边往下看昨天夜里引起如此激情和紧张不安的池塘。
池塘是空的。或者几乎是空的。但不是沼狸干的。它们刚开始潜进水里去抓剩下的鱼。
鱼消失了。我惊讶得目瞪口呆。我看的不是那座池塘吗?不,肯定就是那座池塘。我能肯定不是沼狸把鱼吃光了吗?完全可以肯定。我几乎看不到它们把一整条鲨鱼从池塘里拖出来,更不用说把鱼背在背上,然后消失不见了。会是理查德•帕克吗?也许有一部分是他吃掉的,但他不会一夜吃完整个池塘的鱼。
这完全是个谜。无论我盯着池塘和深深的绿色的池壁看多少次,都无法解释这些鱼出了什么事。第二天夜里我又去看,但是没有新的鱼到池塘里来。
谜题的答案是后来才出现的,是在森林深处出现的。
森林中央的树更加高大一些,一棵挨着一棵。树下还是很清爽,没有任何林下灌木丛,而头顶的树冠却如此茂密,天空几乎被遮住了,或者,换句话说,天空是纯绿色的。一棵棵树挨得太近了,树枝相互交错,相互碰触,相互缠绕,很难分清一棵树的树枝伸到哪里为止,另一棵树的树枝又是从哪里开始的。我注意到树干干净平滑,树皮上没有沼狸爬树时留下的数不清的细小爪印。我很容易就猜出了为什么:沼狸不需要爬上爬下就能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我发现,位于森林中心的边缘的许多树的树皮都差不多被撕碎了,这证实了我的猜测。毫无疑问,这些树是通向沼狸生活的树木城市的大门,这座城市比加尔各答更加繁忙。
我就是在这儿发现那棵树的。它不是森林中最大的一棵树,也不是森林正中心最大的一棵,也没有任何其他与众不同之处。它有漂亮的平伸的树枝,仅此而已。会是一个看天和观察沼狸在夜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