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生的各个阶段
甚至最伟大的精神智力,也只有到了岁以后,才会在言谈之中显示其明显优势,成熟的年龄和丰富的阅历在许多方面无法跟高出一筹的精神智力相匹敌,但是,前者却始终不能被后者所取代。年龄和阅历能使资质平平的大众在面对具有卓越精神智力的人时,获得某种的平衡弥补前提是后者还处于年轻的时候。我这里所说的是仅就个人情况而言,并不包括他们所创作的作品。每一个出色的人,只要他并不属于那占人类的六分之五、只得到了大自然可怜巴巴的赐予的人群,那么,过了岁以后,他就很难摆脱掉对人的某种程度的憎恶。因为,很自然地,他通过自己推断别人,而逐渐对人感到失望。他看到人们无论思想(脑)还是感情(心),甚至在很多情况下这两者兼而有之,都不是与他同处一个水平线上,而是远远逊色于他。他因而希望避免与这些人来往,因为一般来说,每一个人对独处,即与已为伴的喜爱抑或憎恶,由他自身的内在价值所决定。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一书的第一部分第二十九章的概言中也讨论了这种对人的憎厌之情。如果一个年轻人很早就洞察人事,擅长于与人应接、打交道;因此,在进入社会人际关系时,能够驾轻就熟,那么,从智力和道德的角度考虑,这可是一个糟糕的迹象,它预示这个人属于平庸之辈。但如果在类似的人际关系中,一个年轻人表现出诧异、惊疑、笨拙、颠倒的举止和行为,那反而预示着他具备更高贵的素质。我们在青年时代感受到喜悦之情和拥有生活的勇气,部分的原因是我们正在走着上坡的路,因而并没有看见死亡因为死亡处在山的另一边山脚下。当走过了山顶,我们才跟死亡真正地打了照面。而在此之前,我们只是从他人的口中了解到死亡这一回事。到了这个时候,我们的生命活力已经开始衰退,这样,我们的生活勇气也就一并减弱了。这时候,抑郁、严肃的表情挤走了青春年少时目空一切的神态,并烙在了我们的脸上。只要我们还年轻,那么,不管人们对我们说些什么,我们还是把生活视为长无尽头而因此挥霍时间。我们年纪越大,就越懂得珍惜我们的时间。到了晚年,每度过一天,我们的感觉就类似于一个向绞刑架又前进了一步的死囚。从年轻的角度看视生活,生活就是漫长无尽的将来;但从老年的角度观察,生活则是一段极其短暂的过去。在人生的开端,生活所呈现的样子,类似于我们把观看歌剧的望远镜倒转过来张望;在人生的末尾,我们则以惯常的方式用这望远镜视物。只有当一个人老了,亦即在他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以后,他才会认识到生活是多么的短暂。在我们的青年时代,时间的步子慢悠得多,因此,在我们生命中的这最初四分之一时间里我们不仅感到极其快乐,而且这段时间也还是最悠长的。所以,这段时间留给我们最多的记忆;一旦需要,一个人讲起在这段时间的事情远甚于在这之后的中年期和老年期。就像在一年中的春天,日子是令人难受的冗长,在生命的春天,日子同样烦闷漫长。但在这两者中的秋天,日子却是短暂的,不过更加明朗、更加缺少变化。当生活临近结束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生活跑哪儿去了。为什么到了老年,在回顾一生的时候,我们会觉得生活如此短暂呢?因为我们对这生活的回忆不多,所以我们就觉得这段生活短暂了。所有无关重要的和不愉快的事情都从我们的记忆中筛漏掉了,因此,遗留在我们记忆中的事情所剩无几。我们的智力本来就有欠完美,我们的记忆何尝不也同样如此。我们学到的东西需要温习,过去了的事情需要回想,只有这样,这两者才不致于慢慢沉没于遗忘的深谷。但是,我们不会刻意追思不重要的事情,通常更加不会回想不愉快的事情。但如果我们要把这些事情保存在记忆之中,追思和回想的做法却是必需的。首先,不重要的事情永远不断地增加,这是因为很多在开始时显得有意义的事情,经过多次永远不断的重复,逐渐就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