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国公府雪夜留宾 来宾楼灯花惊梦
得生疼,拉着他只管下了去。一直让到十三,共总还是下不过,因说道:“先生的棋实是高,还要让几个才好。”邹泰来道:“盘上再没有个摆法了,却是怎么样好?”聘娘道:“我们而今另有个顽法。邹师父,头一着不许你动,随便拈着丢在那里就算,这叫个‘凭天降福’。”邹泰来笑道:“这成个甚么款!那有这个道理!”陈木南又逼着地下,只得叫聘娘拿一个白子混丢在盘上,接着下了去。这一盘,邹泰来却被杀死四五块。陈木南正在暗欢喜,又被他生出一个劫来,打个不清,陈木南又要输了。聘娘手里抱了乌云覆雪的猫,望上一扑,那棋就乱了。两人大笑,站起身来,恰好虔婆来说:“酒席齐备。”
摆上酒来,聘娘高擎翠袖,将头一杯奉了陈四老爷;第二杯就要奉师父,师父不敢当,自己接了酒。彼此放在桌上。虔婆也走来坐在横头。候四老爷干了头一杯,虔婆自己也奉一杯酒,说道:“四老爷是在国公府里吃这好酒好肴的,到我们门户人家,那里吃得惯!”聘娘道:“你看侬妈也韶刀了!难道四老爷家没有好的吃,定要到国公府里才吃着好的?”虔婆笑道:“姑娘说的是,又是我的不是了,且罚我一杯。”当下自己斟着,吃了一大杯。陈木南笑道:“酒菜也是一样。”虔婆道:“四老爷,想我老身在南京也活了五十多岁,每日听见人说国公府里,我却不曾进去过,不知怎样象天宫一般哩!我听见说,国公府里不点蜡烛。”邹泰来道:“这妈妈讲呆话!国公府不点蜡烛,倒点油灯?”虔婆伸过一只手来道:“邹太爷榧子儿你嗒嗒!他府里‘不点蜡烛,倒点油灯’!他家那些娘娘们房里,一个人一个斗大的夜明珠挂在梁上,照的一屋都亮,所以不点蜡烛。四老爷,这话可是有的么?”陈木南道:“珠子虽然有,也未必拿了做蜡烛,我那表嫂是个和气不过的人,这事也容易,将来我带了聘娘进去看看我那表嫂,你老人家就装一个跟随的人,拿了衣服包,也就跟去看看他的房子了。”虔婆合掌道:“阿弥陀佛!眼见希奇物,胜作一世人!我成日里烧香念佛,保佑得这一尊天贵星到我家来,带我到天宫里走走,老身来世也得人身,不变驴马。”邹泰来道:“当初太祖皇帝带了王妈妈、季巴巴到皇宫里去,他们认做古庙,你明日到国公府里去,只怕也要认做古庙哩!”一齐大笑。
虔婆又吃了两杯酒,醉了,涎着醉眼说道:“他府里那些娘娘,不知怎样象画儿上画的美人!老爷若是把聘娘带了去,就比下来了。”聘娘瞅他一眼道:“人生在世上,只要生的好,那在乎贵贱!难道做官的、有钱的女人都是好看的?我旧年在石观音庵烧香,遇着国公府里十几乘轿子下来,一个个团头团脸的,也没有甚么出奇!”虔婆道:“又是我说的不是,姑娘说的是,再罚我一大杯。”当下虔婆前后共吃了几大杯,吃的乜乜斜斜,东倒西歪。收了家伙,叫捞毛的打灯笼送邹泰来家去,请四老爷进房歇息。
陈木南下楼来进了房里,闻见喷鼻香。窗子前花梨桌上安着镜台,墙上悬着一幅陈眉公的画,壁桌上供着一尊玉观音,两边放着八张水磨楠木椅子,中间一张罗甸床,挂着大红绸帐子,床上被褥足有三尺多高,枕头边放着熏笼,床面前一架几十个香橼,结成一个流苏。房中间放着一个大铜火盆,烧着通红的炭,顿着铜铫,煨着雨水。聘娘用纤手在锡瓶内撮出银针茶来,安放在宜兴壶里,冲了水,递与四老爷,和他并肩而坐,叫丫头出去取水来。聘娘拿大红汗巾搭在四老爷磕膝上,问道:“四老爷,你既同国公府里是亲戚,你几时才做官?”陈木南道:“这话我不告诉别人,怎肯瞒你?我大表兄在京里已是把我荐了,再过一年,我就可以得个知府的前程。你若有心于我,我将来和你妈说了,拿几百两银子赎了你,同到任上去。”聘娘听了他这话,拉着手,倒在他怀里,说道:“这话是你今晚说的,灯光菩萨听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