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卢梦仙江上寻妻
科进士。报录的打到卢家,把卢南村夫妇蓦地一惊,方知儿子尚在。连忙将灵位焚烧,又懊悔媳妇一段情由,然已悔之无及。别人家报进士,热闹不可胜言。惟卢家冷落如故。不过几时,梦仙家报也到,方晓得他在向西山读书。梦仙观政三月,除授行人之职。方才受职,宪宗皇帝驾崩,弘治爷登位,政令一新。凡新进之士,不许规避,旷废职业。梦仙因昔年为乡党讥诮,急欲衣锦荣归,以舒此气,为此不想迎接家眷入京。那知功令森严,不敢请假。欲寻便差回家,候了几月,恰好开馆纂修宪庙实录,分遣廷臣,往各省采访事迹。梦仙讨了江西差,回到家中,拜过父母,却不见了奶奶。询问何在,卢南村夫妇隐讳不得,从实说出许多缘故,再三招认不是。梦仙外貌佯言妻子如衣服,穿一层又一层,何足介意。心中却想:“父母多大年纪,如何作事恁般苟且!这桩事件,贻笑乡里。”又想:“妙惠妻子。他平素自负读书知礼,何一旦乃至于此?可见人常时夸说忠孝节烈,总属浮谈,直至临事,方见真假。”
因父母说当年曾央方姨娘劝妙惠改嫁,即便亲自往见,细问彼时情景。方姨娘将卢南村逼嫁,妙惠自缢,及央去劝谕,方始肯从的事说与。乃道:“舍甥女心如铁石,断不受污。但去后不知死生若何耳。”又埋怨道:“贤甥婿虽为功名,也该寄书安慰父母妻子。如何鳞鸿杳绝,致使误听凶信,变生意外,害了我甥女。”梦仙听了誓死不肯失节这一段。不觉眼中流下泪来,懊悔自己不通书的不是,然心中也还半信半疑。又问丈人李月坡踪迹。方姨娘道:“边年久馆凤阳,从未归家。向日甥女去时,与令尊俱有书寄去,也无回信。近闻在彼,甚是安乐。”梦仙即向方姨娘讨纸笔,写书一封,央他有便寄去,遂作辞回家,心中十分郁郁不乐。
只见雷鸣夏秀才投帖相见,分宾坐下。鸣夏先行拜贺,后叙寒漫。却又恐触他心事,说记得当年凤凰独宿,一个鲤鱼之对,预卜奇才,今日果不失望。梦仙道:“只因此对不祥,致李岳翁招了忘恩之婿,梦仙娶着再嫁之妻。”雷鸣夏道:“此事闻之甚熟,大非尊夫人之意,但言之既碍于两位尊人,至若夫人踪迹,又不便于兄长。莫如隐而不发,方为两得。前日利津门龚家之女,望门久寡。倘兄长不弃,续此良缘,不揣特来作伐,未审尊意如何?”梦仙道:“不才只因一念之差,致使家中大变,五内如焚,何心及此。且钦限紧急,即日起行,这还不敢奉命。”鸣夏道:“既如此,且待兄长江西事竣回府,再来申议。”道罢便要起身,梦仙留住小饮,明日又送书仪一两。梦仙在家月余,起程前往江西。出了瓜洲闸口,舟过金山,吩咐船头泊船,登山游览。山僧远远相迎,陪侍遍游诸景。行过方丈,抬头忽见壁间妙惠所题之诗,又惊又恨,却如万箭攒心。细玩诗中意味,知妙惠立志无他,方姨娘之言,果然不谬。但已落在人手,无从问觅。怎生奈何。正是:
混浊不分鲢共鲤,水清方见两船鱼。
此时已无心玩景,急便下船。将诗句写出把玩,不忍释手,直至欷歔涕泣。虽则出使官府,威仪显赫,他心中却是丧家之狗,无投无奔一般。顺风相送,顺水相催,不觉早到江西。抬头望见,盐船停泊河下不止数百。猛然想起,初入京师,那年二月十四夜,梦答盐场积在扬州,盐客多在江西。今想诗中彭泽潇湘豫章之语,我妻子多因流落在此。从中探问,或有道理。舟至码头湾泊,早有馆驿差役,报知地方官。不多时,府县、司道、抚按,俱来相拜请酒,好不热闹。
最后一位官员来拜,乃是布政使徐某,其子却与梦仙是同榜进士。年伯年侄,与别位官府不同。相见之时,分外另有一种亲谊。徐方伯道:“老先生以刘向之才,子长之笔,定使汁简有辉,石渠增色。”梦仙心事不宁,无有主意。因那徐方伯老成历练,必有高见,何不谋之于彼。乃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