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王本立天涯求父
惧他几分,所以在役中还不吃亏。段子木既承了这里长,王珣本户丁粮,少不得是他催办。几遍到来,看见王原年纪尚幼,却是体貌端庄,礼度从容,不胜叹异。想道:“不道王珣却生得这个好儿子,若我得有这一子,此生大事毕矣。”原来段子木家虽小康,人便伶俐。却不会做人,挣不出个芽儿,只有一女,为此这般欣羡。又向妻子夸奖,商量要赘他为婿。央白秀才做媒,问起年纪,两下正是同年,一发喜之不尽。白秀才将段子木之意,达知张氏,张氏道:“家寒贫薄,何敢仰攀高门。既不弃嫌,有何不美。但只有此子,入赘却是不能。若肯出嫁,无不从命。”白秀才把此言回复段子木。本是宿世姻缘,慨然许允。张氏也不学世俗合婚问卜,择吉日行礼纳聘,缔结两姓之好。可见:
天缘有在毋烦卜,人事无愆不用疑。
且说王原,资质既美,更兼白秀才训导有方,一面教他诵读,一面就与他粗粗里讲些书义。此际还认做书馆中功课,尚不着意。到了十三四岁,学做文字,那时便留心学问。一日讲到子游问孝、子夏问孝,乃问先生道:“子游、子夏,是孔门高弟,列在四科。难道不晓得孝字的文理,却又问于夫子?”先生道:“孝者,人生百行之本,人人晓得,却人人行不得。何以见之?假如孝经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乃有等庸愚之辈,不以父母遗体为重。嗜酒亡为,好勇斗狠,或至忘身丧命,这是无赖之徒,不足为孝。又有一等,贪财好色,但知顾恋妻子,反把父母落后,这也不足为孝。又有一等,日常奉养,虽则有酒有肉,只当做应答故事,心上全无一毫恭敬之意,故譬诸犬马,皆能有养,这也不足为孝。所以子游回这一端孝字。又有一等,饮食尽能供奉,心上也知恭敬,或小有他事关心,便露出几分不和顺的颜色,这也不足为孝。子夏所以问这一端孝字。又有一等,贪恋权位,不顾父母,生不能养,死不能葬,如吴起母死不奔丧之类,这也不足为孝。还有一等,早年家计贫薄,菽水藜藿,犹或不周,虽欲厚养,力不从心。及至后来一旦富贵,食则珍羞罗列,衣则玉帛赢余,然而父母已丧,不能得享一丝一脔。所以说树欲静而风不宁,子欲养而亲不在。故昔皋鱼有感,至于自刎。孝之一字,其道甚大,如何解说得尽。”
王原听见先生讲解孝字许多道理,心中体会一番,默然感悟,想道:“我今已一十四岁,吃饭也知饥饱,着衣也知寒暖。如何生身之父,尚未识面?母亲虽言因避役他方,也不曾说个详细。如今久不还家,未知是生是死,没个着落。我为子的于心何安?且我今读书,终日讲论着孝弟忠信。怎的一个父亲,却生不识其面,死不知其处,与那母死不奔丧的吴起何异?还读甚么书,讲甚么孝?那日记故事上,载汉时朱寿昌弃官寻母,誓不见母不复还,卒得其母而归。难道朱寿昌便寻得母,我王原却寻不得父。须向母亲问个明白,拚得穷遍天南地北,异域殊方,务要寻取回来,稍尽我为子的一点念头。”定了主意,也不与先生说知,急忙还家。张氏见他踉踉跄跄的归来,面带不乐之色,忙问道:“你为何这般光景,莫非与那个学生合气吗?”王原道:“儿子奉着母亲言语,怎敢与人争论。只为想着父亲久不还家,不知当时的实为甚缘故出去,特回来请问母亲,说个明白。”张氏道:“我的儿,向来因你年幼,不曾与你细说。你爹只为有这个祖遗几亩田地,报充里役,轮当经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因是受苦不过,蓦地孑身远避。彼时只道他暂去便归,那知竟成永别!”王道:“既为田产当役,何不将田来卖了,却免受此分离之苦?”张氏道:“初然也不料这役如此烦难,况没了田产,如何过活。”王原道:“过活还是小事,天伦乃是大节。”张氏道:“总是命合当然,如今说也无用,只索繇他罢了,你且安心去读书。”王原说:“母亲怎说这话,天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