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瞿凤奴情愆死盖
说:
有意种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阴。
且说凤姐一卧二十余日,方氏细察他不是真病,再三譬喻,教他莫要如此。凤奴被娘逼不过,只得起身梳洗,尚兀妆做半睡半坐。方氏才将瞿百舌所言说与,苦劝勉强顺从,休要累我。凤奴忿然作色道:“娘不见我与孙三郎所誓乎?言犹在耳,岂可变更。你自回去,莫要管我,我死生在此,决不相累。”方氏见话不投机,即时要归。大娘子那里肯放。张监生又为着春来,苦苦坚留。到另设一间房户,安顿方氏住下,自己来陪伴凤奴。他意中以为母子盘桓日久,自然教道妥当,必非前番光景。谁知照旧不容亲近,空自混了一夜。衣服总都扯碎,到底好事难成。张监生大恨,明知为着情人,所以如此。次日即将凤奴锁禁空楼,分付使女辈日进三餐薄粥,夜间就在楼板上睡卧。方氏心中不忍,却又敢怒而不敢言。无颜再住,连忙作辞归去。张监生另送白银三十两,要了春来,浑身做起新衣,就顶了凤奴这间房户。分付家中上下,称为新姐。这岂不是:
打墙板儿翻上下,前人世界后人收。
张监生做出这个局面,本意要教凤奴知得,使他感动,生出悔心。奈何凤奴一意牵系孙三,心如铁石,毫无转念。说话的,假如凤奴既一心为着孙三,何不速寻个死路,到也留名后世。何必做这许多模样,忍辱苟延?看官有所不知,他还是十六七岁的女子,与孙三情如胶漆,一时虽则分开,还指望凤波定后,断弦重续。不料得生出这瞿百舌,贪图重利,强为张氏纳聘。虽然势不能违,私自心怀痴想,希意张监生求欲不遂,必有开笼放鹦鹉之事。那时主张自由,仍联旧好,谁能间阻。所以方氏述瞿百舌退还母家之说,倒有三分私喜。为此宁受折磨,不肯即死。有诗为凭:
生死靡他已定盟,总教磨折不移情。
傍人不解其中意,只道红颜欲市名。
话分两头。且说孙三郎在家医治伤口,怎奈日夜记挂凤奴,朝愁暮怨,长叹短吁,精神日减,疮口难合。捱到年余,渐成骨立,愈加腐烂,自知不保。将家事料理,与儿子取了个名字,唤做汉儒,叮咛妻子,好生抚养。刘氏啼啼哭哭,善言宽慰。看看病势日重,他向妻子说了几句断话,又教邀过方氏一见。刘氏不敢逆他,即差个老妪,唤乘轿子去接。方氏闻说孙三病已临危,想起当日恩情,心中凄切,也顾不得羞耻,即便乘轿而来。彼此相见,这番惨伤,自不必说。孙三郎向怀中取出同心结,交与方氏道:“我今生再不能复见凤姐矣,烦你为我多多致意。”言讫,瞑目而逝。可怜刘氏哭得个天昏地暗,一面收拾衣衾棺木。
方氏索性送殓过了,方才归家。思量女儿被张郎锁禁空楼,绝无音耗,不知生死如何。须去看个下落,也放下了肠子。唤个小船,来到唐栖。张监生即教春来出来迎接,方氏举目一看,遍体绮罗,光彩倍常,背后倒有两个丫头随侍。问起女儿,却原来依旧锁禁楼上。方氏此时心如刀割,嗟叹不已。见过了张郎夫妇,即至楼上看凤奴时,容颜憔悴,非复旧时形状。母女抱头而泣,方氏将同心结付还,说孙三病死之故,凤奴不觉失声大恸。方氏看了女儿这个景状,分明似罪囚一般,终无了解。私地埋怨春来说:“你今既得时,也须念旧日恩情,与他解冤释结,如何坐视他受苦。”春来道:“我怎敢忘恩负义,不从中周全。怎奈相公必要他回心转意,凤姐执迷不允。每日我私自送些东西上楼,却又不要,教我左难右难。这几时我再三哀求,已有放归的念头,娘可趁此机会,与相公明白讲论一番。待我在后再撺耸几句,领回家去罢。”
方氏得了这个消息,到次日要与张监生讲话。正遇本图公正里甲,与张监生议丈量田地。方氏走到堂中,向各人前道上万福,开言道:“列位尊官在座,我有不知进退的话,要与张相公说知,讨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