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江都市孝妇屠身
时,又是二十年光景,乐氏已是五旬的人了。周迪父亲,原在湖广荆襄生理。自从成婚之后,依旧习了父业,也在湖广荆襄地方走走。每年在外日多,在家日少,全亏宗二娘在家,供养母亲,故此放心得下。不竟经商数载,把本钱都消折了。却是为何?原来唐朝玄宗时,安禄山、史思明叛乱,后来藩镇跋扈,兵火相寻,干戈不息。到僖宗时,一发盗贼丛起,更兼连年荒歉,只苦得百姓们父子分离,夫妻拆散,好生苦楚。这周迪因是四方三荒四乱,拆尽了本钱,止留得些微残帐目。在襄阳府中经纪人家,奔回家来。等待天下太平,再作道理。此时年将四十,不曾生下一男半女。夫妻两口儿承奉一个老娘,虽只家中尴尬,却情愿苦守。无奈中户人家,久无生理,日渐消耗。常言道:“开了大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一件少得。却又要行人情礼数,又要当官私门户,弄得像雪落里挑盐包,一步重一步。
一日,乐氏对儿子媳妇说道:“我家从来没有甚田庄,生长利息,只靠着在外经商营运。如若呆守在家,坐吃箱空,终非常法。目今虽则有些后荒撩乱,却还有安静的地方,你一向在荆襄生理,还有些帐目在人头上,也该就去清讨。我老人家,还藏下五十两银,指望备些衣衾棺椁送终。我想家道艰难,日苦一日,难道丢了饮食茶饭,只照管衣衾棺椁不成。依我起来,还是将此五十两送终本钱,急急收拾行李,再往襄阳走走,讨些帐目,相时度势,这方是腰间有货不愁穷,东天不养西天养。”周迪听了,还犹豫未决;那宗二娘听了婆婆这番说话,便对丈夫说:“婆婆所见极是。但这五十两银子,是婆婆送终的老本钱,今做了我三口养命的根本,你须是做家的,量不花费一两二两,却要仔细着眼力买货,务求利钱八分九分,也须要记得。只为今日这般穷苦,没奈何将七十岁的老娘撇下,虽不要你早去早回,实指望紧关紧闭,留下婆婆在家,且自放心。万一家道艰难,我情愿粉骨碎身奉养他,决不使你老娘饥饿。”周迪手里接了银子,眼儿里汪汪的掉下泪来,说道:“我自有道理,不须分付。只是我此番一去,生意不知如何,道路不知如何,但好定出去的日子,定不得归来日子。只得母亲年纪高大,我又不在家里,你又不曾生育得一男半女,且要在你身上,替我做儿子,照管他寒寒冷冷,又要在你身上,代作孙孙儿女,早晚与老人家打伙作乐。”那知这两句话,又打动老娘心上事来,便开口道:“阿哟!正是。你年近四十,还没有儿女,此番出去,定不得几时归家,那里得接代香火的种子。我如今有个算计,莫若你夫妻二人,同去经商,却当伙伴一般。一来好看管行李货物,二来天可见怜,生下个儿子,接续后嗣,也未可知。”周迪听了,答道:“母亲,这却使不得。我今出去,留下媳妇奉侍,也还可放心;倘若我夫妻同去,撇下你老人家孤单独自,却告傍着哪一个。”老婆鞘:“你若愁我单身在家,你的舅母冯氏妈妈,他也是孀居,年将六十,并无男女,你可接他来,同我作伴。”又道:“我也原舍不得你夫妻同去,只愁你做生意的日子长,养儿子的日子短,千算万算,方算到此。”宗二娘却格格的笑道:“婆婆,你好没见识!你若愁家计日渐凋零,少不得营生过活,还有道理。若愁你儿子年纪长大,没有孙子,却教我同伴出去。我想你儿子媳妇,都是四十边年纪的人,尚不曾奉承你吃一碗安乐茶饭,我们连夜生育,今日三朝,明朝满月,巴到他十岁五岁,好一口气哩!总然巴到成房立户,怕如你儿子媳妇一般样子,依旧养不着父母,却不是空帐。若如今依了婆婆说话,同了丈夫出
去,他乡外府,音信不通,老人家看不见儿子媳妇,儿子媳妇看不见老人家,可不是橄榄核子落地,两头不着实!不如叫丈夫独自出去,倘若生意活动,就在别处地方,寻一偏房家小,就是生得成儿子,生不成儿子,听之天命,这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