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错赤绳月老误姻缘
婆子对那阿丽说道:“今日我叫了一乘轿子在外,我要同你到亲眷家里去望望,你可梳头打扮了去。”阿丽只道是真,打扮已了,轿夫抬了就走,前面鼓乐,吹响起来。不一时抬到了赫连寓所。幸喜有先娶的那两个,一个叫做娟娘,一个叫做月姊,出来接着。阿丽心中还道是那老妪亲眷家里娘子,连忙出轿来相见了。那二人道:“恭喜大娘子,贺喜大娘子。”只见那赫连员外衣冠了出来,硬直直、气昂昂立着,只等喝礼拜堂。伹见他:
麻面乌须,好似蒲草倒生羊肚石;歪头对眼,犹如明珠嵌就海螺杯。
衣衫锦绣,状貌狰狞。赤发鬼才下梁山,丧门神独来庭院。
不是那蠢憨哥妄想胡媚娘,却好像武大郎寻来潘大嫂。
一时看了光景,就吓得个薛阿丽跌天跌地,大哭起来,千淫妇、万老狗的骂那吴老婆子:“难道就骗了我,将我断送在这里么?”当时有个笑话,打趣那新甲科,不论门第,贪着那乡里土财主有些臭钱,甘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嫁与那村牛为妻。一日,这女婿上城来望丈人、阿舅,丈人家大开筵宴,水陆珍奇罗列满桌,请了若干的贵戚,文人来陪新女婿。这村牛拿着一个橄榄入口乱嚼,便问阿舅道:“这叫做甚么东西?”阿舅因众客面前,不好意思,轻轻说道:“俗阿,俗。”这村牛真个认道:“这东西官名叫做俗。”忙忙回家,对那妻子道:“你家阿舅拿甚么‘俗’来请我,好像我们龚坑边那株新生的枣子,只是生得两头尖小,怪不好吃。”他妻子向他啐了一口道:“有什么吃的叫做俗?”那村牛也张口一喷道:“你不信,看我口中还是满口的俗气哩。”
可惜这薛阿丽一个女天仙,配着这个恶物,如何信是天生的佳偶?娟娘二人再三劝慰,这阿丽只因不知他是甚样人家,甚等样人,故此不肯,又看见那赫连员外形容丑怪,也罢了;那些行动举止,一些也不似文人光景。这赫连员外笑道:“新娘,新娘,你既娶到我家了,难道再放你回去不成!不肯拜堂就罢,却是定要做亲的。”就叫娟娘二人扶了进去,他原是关西过客,又无亲友,他就同到房中,这阿丽却要去寻死路,赫连员外叫娟娘二人守着,劝他好好顺从,没得把他寻死。到了半夜之后,却无一些转动,就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天仙,用强狼藉了一番。可怜他:
娇花岂任狂蜂采,弱柳难经骤雨催。
阿丽只是要投河上索,却被他守得紧,半步不离,就勉强他一同到了京师。又将出许多银子,托人干办,打点衙门,要谋好地方。不科遇了一班光棍,他把银子尽行骗去,与了他一张假凭,又被一起拿讹头的,诈了若干银子去,只得急急出了京城,往关西逃走。只是这阿丽心中不快,行到江心,要往江里跳了下去,这赫连员外就大怒起来。骂:“这泼贱,你道我选不得官,你就欺负我么?”揪过头发,将阿丽打了一顿。娟娘二人劝个不住,也私下对着阿丽哭道:“我二人容貌也不在你之下,只是如今没奈何了。做妇人家的,嫁了一个丈夫,死活是他家人了,若是心下不悦时,恐被外人谈论,不说我们皆玉貌花容不该配这般恶物,反说我们有外心,不是好人家儿女出身。你此后忍耐些罢了,难道我二人肯死心情愿的么?”阿丽听他二人一席话,说得甚是有理,便住泪道:“是便是了,只是再要我与他同睡,是断然不肯的。这个宁死罢了!”这赫连勃兀见他终日只是愁烦,没些风月,便向阿丽又说道:“你只怪我不曾做官,故此不肯从我,我如今有个道理,过日再对你说。”
却说这赫连员外有个表兄,现做着四川都监,镇守川江一带地方,叫做袁逊仁,也是个不识字的武夫,生得身长力大,却也惯战能征:
但只是舞剑轮枪为本事,那里管怜香惜玉是当家。
赫连员外回船,将次到了川江,先着个家人上去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