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驶进谜团的中山舰
。”
当晚,邓颖超在周恩来寓所安顿下来之时,周恩来正坐在广东区委办公楼内的陈延年房间里。这是一个相当闷热的深夜。窗户洞开,地板上铺着草席,没有风。他们对坐。沉默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多。
两把扇子不停地响。扇空气,扇蚊子,扇心情的烦躁。
“吃回头草的,不一定都是劣马,也有好马。”陈延年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说,“我就吃过回头草。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信奉无政府主义,为了这个主义问题,我挨了独秀同志多少回的骂,不听,后来,还是吃了回头草,改信马克思主义。变了信仰,好不好呢?我认为是好的,向真理投降是天下最光荣的事情。我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一匹劣马。”
“那么,我是一匹什么马呢?好马还是劣马?”
“恩来,看得出你很矛盾。想喝点酒吗?我这里还有半瓶白酒。”
周恩来打了自己一脖子,然后从肩胛骨处捻下一只花脚蚊子。我不想喝酒,他说。
陈延年说:“她入党了,你知道吗?”
周恩来摇摇头。
陈延年说:“她还是中共天津地委的妇女部长,这次来广东区委工作,我考虑了,也还是叫她做妇女部长。”
周恩来觉得这样的工作安排是妥当的。
“我不鼓励你吃回头草,也不鼓励你勇往直前。婚姻是终身大事,主意,得牛郎织女自己拿。真不好意思,你我同岁,我却像长辈一样在这里唠叨。”
“一个人于苦恼之时候,只愿碰到的人都如长辈。延年,你再说吧,我很入耳呢。”
珠江里,船笛几声,低沉如牛吼。
“那我就再多说几句。恩来,你现在是站在门槛上,跨一步,进房了,你想想,不甘心。退一步,出屋了,你想想,又不情愿。”
周恩来暗想,确实如此。什么叫进退两难,这就叫进退两难。
“女大十八变。你们分别时,她才十六岁,如今过了五年,她已经二十一岁。你可能一直在想,这个小姑娘如今变得怎么样了?在你的睡梦里,她像一朵花。一旦见面,看她又不是一朵最美的花,你心里头就大大地犹豫起来,是不是?”
周恩来摇着扇子,越摇越慢。
“第二种可能是,你先前一直抱独身主义,后来,破了禁忌,愿意找个革命伴侣。然而一见面,只见一个活泼泼的女子就站在眼前等着你去娶她,等着你承担她一辈子的幸福,你就怕了。因为你的生活太动荡,枪林弹雨是你的一日三餐,你觉得你这辈子只能对自己负责,你害怕承担他人的责任。”
“你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我可以说出十种可能。”
“不用讲了,”周恩来轻声说,“延年同志,我很感谢你,打心底里感谢你。你讲的每一句话,都能像子弹一样打中我。是我先向她表明爱情的,我应该承担责任,我没有理由后退,在这个问题上,我若吃回头草,当是劣马无疑!”
听周恩来这么说,陈延年的心轻松下来。他起身,拿起周恩来的茶缸续凉水。
“明天就回家吧!”
“明天回家。你跟我一起回家。”
陈延年眉毛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周恩来说:“主持我的婚礼。我明天就结婚。”
陈延年忽然觉得很感动:“恩来。”
“怎么了?”
“我很羡慕你。”
这句话,周恩来不明白。陈延年说:“你的动摇和你的选择,都是很美丽的。”
周恩来听了这句话,侧脸想一想,也为自己感动起来。当然,感动之中,还夹有许多歉疚之意。
第二天早上,他一漱洗完就回家了。他看见邓颖超在阳台